贸易硝烟下的“蕃茄战” 《美墨加协议》未捷先死的启示
在中美贸易谈判硝烟再起之际,美国周二(7日)向墨西哥正式开打搁置23年的“蕃茄关税战”,宣布向作为全球第二大蕃茄出口国的墨西哥,开征17.5%的蕃茄关税,在一周内落实。犹记得加拿大和墨西哥两国,在特朗普的压迫下,去年9月底同意以《美墨加协议》(USMCA)去取代原有的《北美自贸协议》(NAFTA),并对美方作出了不同程度的贸易让步。如今协议还在国会“卡关”之时,这一场“蕃茄之争”预示着特朗普的保护主义回朝之下,类似的自由贸易安排似乎已无翻生之机。
美国商务部长罗斯(Wilbur Ross)宣布实施蕃茄关税的言词,外界大概耳熟能详:“商务部一直致力保护美国国内产业,不受不公平的贸易行为影响”。
同时,美国亦向墨西哥蕃茄重启早在1996年休止的反倾销调查。
“蕃茄战”是贸易战的缩影
蕃茄,是墨西哥对美国的最大宗农业出口,而美国几乎是其单一出口市场,每年总出口额达20亿美元,占美国总蕃茄供应的54%。
而且,似乎是因为墨西哥蕃茄价廉物美,美国人均蕃茄消耗量,从80年代至今,上升更一倍至每年约10公斤。不过,在新关税之下,美国蕃茄售价或将大升四成。
蕃茄战重新开打的源头,来自美国佛罗里达州蕃茄交易所(Florida Tomato Exchange)的声请。这一群美国蕃茄农业利益代表认为,美国近15年蕃茄生产量大跌35%,是由墨西哥“人为压低价格”,抢夺美国农民的市场所引致。
墨西哥方面则认为,问题是出于佛罗里达州的蕃茄农民没有提升竞争力,以生产性价比高的蕃茄。
可见,美墨蕃茄战,无论在其原因、影响,还是双方理据之上,也可算是今日各种贸易战的缩影。
《美墨加协议》前途未卜
在蕃茄战再爆之际,墨西哥外交部就表示,《美墨加协议》可能无法避免要延后落实。
不过,民主党去年重夺美国众议院后,坚持要在《美墨加协议》中加强对墨西哥的劳工保障条款──变相是对美国劳工的保护政策──协议通过国会的机会已然甚低。
再者,特朗普自己也不愿意取消他在去年初对全球各国(包括加拿大与墨西哥)开征的钢铝关税,因为这种保护主义操作,的确大大增加了美国国内钢铝产业的扩展和就业。共和党参议员格拉斯利(Chuck Grassley)上月底就在报章撰文,指出虽然加拿大和墨西哥的外交官员“说话都很小心”,但他认为“如果钢铝关税不除,《美墨加协议》必死”。
由此可见,在美国各种保护主义趋向之下,连《美墨加协议》这种理应成事机会极高的贸易安排,也随时胎死腹中。
今天的蕃茄战,只是早已遍体鳞伤、濒临死亡的《美墨加协议》身上的另一道红色烙印而已。
(其实,美方早在重订《北美自贸协议》的谈判期间,曾计划加入将会收紧蕃茄进口的安排,最后却没有坚持下去,因而促成三国达至共识。如今,美方又来一招“出尔反尔”。)
蕃茄、关税与美国的保护主义
墨西哥20亿美元的蕃茄出口,在全球超过32,000亿美元的国际贸易总额之中,只是鸡毛蒜皮之事。不过,此次蕃茄关税战才凸显出的,却是美国的保护主义趋向,似乎愈来愈有走上1930年代大萧条的旧路。
早在1920年代,美国国会已有极大的农业保护主义倾向,通过了不少相关法案,却被时任总统柯立芝(Calvin Coolidge)连翻否决。不过,保护主义的思潮却逐渐发扬,由农业扩展至制造业。
1928年,胡佛(Herbert Hoover)当选总统,就任后责成共和党控制的国会两院研究关税政策,为大加关税打下基础。1929年5月,众议院通过法案,增加845项关税。
当法案送上参议院审议时,却遇上大萧条的爆发,将保护主义情绪推上极端。当时的科罗拉多州共和党参议员华特文(Charles Waterman)就直指:“如果其他州的参议员不支持保护本州产业的关税增加,我不也会支持保护他们州的。”
经过各州议员互相交换保护主义政策的台底交易后,著名的《斯姆特-霍利关税法案》(Smoot-Hawley Tariff Act)在1930年中通过国会,并由总统胡佛签署。美国对全球展开的保护主义关税战正式开展。
根据美国经济学家艾温(Douglas Irwin)的研究,其实《关税法案》对美国整体关税直接影响有限,法案使原为40%的平均关税提高至48%而已──此等情况,与今日美国向各方增加关税的影响类似。
然而,其引发起来的全球性保护主义政策,却造成全球贸易总额从1929年的53亿美元,大跌至1933年的18亿美元,对本已陷入衰退的全球经济再加重击。
问题是:同样的历史,在今日全球化程度极高的世界中,真的有可能重演吗?
保护主义的连锁效应 不能掉以轻心
在2008年金融海啸的恐慌中、在特朗普上任以来单方面大加关税的贸易战威胁初期,不少评论者都纷纷重提大萧条的教训,以警醒世人。
不过,金融海啸为各国央行的量化宽松政策所缓解,而特朗普的贸易战也只有促成各国以合比例的关税报复,并无引起保护主义再临,更反而使“自由贸易”和“多边主义”成为了全球性的关键词。因此,这种对历史重演的忧虑,如今已甚少人再有提及。
美国今天的关税战,先由太阳能板、洗衣机、钢铝材等项目发起,如今除了跟中国有类似全面性的关税冲突外,特朗普也以汽车关税等威胁欧盟、日本。此等趋势之下,这一场美墨关税战的小风波,象征着保护主义的意识形态,在美国政治上,已逐渐被合理化、正常化。
如果说这种保护主义的趋向马上就会让全球陷入贸易寒冬,这当然是危言耸听。不过,无可否认的是,美国这种从小而大、从窄而广的保护主义思潮,与大萧条前的政治风向,却有堪足类比之处。
正如当年的《关税法案》一般,美国一方的保护主义政策本身未必会有重大直接影响,然而它所引起的连锁效应,却是无远弗届。
正如当年自言差点跪在胡佛总统面前,求他不要签署《关税法案》的一位摩根大通银行家所言:“这一项法案激化起全球国家主义。”忆及后来的二次大战,我们对于这一场蕃茄战背后的思潮,实在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