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最高法院历史性判决:总统权力无限制 特朗普变独裁者?

撰文: 叶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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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日,美国最高法院在放暑假前最后一个工作天,公布了一项有关“总统刑事豁免权”的历史性判决,以6位保守派大法官对3位自由派大法官的比例,裁定美国总统在执行宪法职权之时,都有“绝对”刑事免罪权,即使下台之后也不能追究。

负责撰写判词的首席大法官罗拔斯(John Roberts)认为广大的免罪权,才可以让总统“勇敢地、无畏无惧地”执行他的政策,不必担心下台之后被起诉。

此案起于美国司法部特别检察官针对特朗普(Donald Trump)在2020年大选后试图推翻选举结果的案件。特朗普方面认为总统在任以至下台后对于其任内行为都应该有“绝对刑事豁免权”,就算派人刺杀政敌,也不能被起诉,只能透过国会弹劾处理。

本来,分析普遍认为,这种看似荒谬的法律理由只是特朗普拖延官司开审的策略--如果特朗普在11月5日的美国大选中胜出,他上任后将可以要求司法部取消对他自己的起诉。

美国会骚乱:图为2021年1月6日位于美国华盛顿的国会大楼外,警方炮火爆炸,映得国会大楼火光熊熊。(Reuters)

事实上,特朗普方面也的确达成了拖延审讯的目标。该案原该在本年3月开审,但由于最高法院拒绝司法部迅速介入审理的要求,该案在下级法院拖延良久,本年4月才打上最高法院,而最高法院也等到暑假前的最后一刻才作出决定。

也就是说,就算最高法院完全否定了特朗普“绝对刑事豁免权”的法律观点,其试图推翻选举一案,大概也无法在大选投票日前完成审讯。

让不少观察者大感惊讶的是,最高法院的保守派法官竟然对于特朗普作出了极其有利的判决。

法官们将总统行为分成三种。第一种是主要是宪法写明的核心总统职权,以此作出的任何行为都有“绝对”刑事豁免权,总统下台后也不得将之起诉。在试图推翻选举案的案情当中,法院保守派就认为特朗普在2020年大选之后要求司法部官员以法律行动支持其选举舞弊阴谋论的做法,是总统宪法职权之一,就算特朗普有违法,也不得被起诉。

7月1日,有特朗普支持者到美国最高法院门前庆祝。(Reuters)

第二种则是没有明文写在宪法中的总统官方(official)行为,此类行为有“预设”(presumptive)刑事豁免权。控方要首先证明对此类行为进行刑事起诉并不会侵犯行政机关的权力和运作。

在试图推翻选举案的案情中,当时特朗普要求彭斯(Mike Pence)利用其副总统在国会确认总统选举结果的权力去否决拜登当选,这一种讨论是总统官方行为,因此有预设的刑事豁免权,但由于副总统作为国会参议院议长的职权不属行政机关范围,以此行为起诉特朗普有没有侵犯行政机关的权力或运作就重新交回下级法院决定。

第三种是非官方(unofficial)行为,此类行为则并没有刑事豁免权。最高法院保守派提到的可能例子,是总统私下与政党领袖的沟通。

同时,就算是针对总统非官方行为的起诉,也不能以总统的核心职权或官方行为作为呈堂证据。

特朗普在得知最高法院的决定后,声言这是“我们宪法和民主的重大胜利”,将会结束“拜登对我的猎巫行动”。

特朗普在得知最高法院的决定后,声言这是“我们宪法和民主的重大胜利”。(Truth Social网站截图)

拜登则发表声明,称不同意决定,总统免罪权之广将导致“总统可以做的事几乎毫无限制”,并将判决与本年大选扯上关系:“美国人民必需决定他们是否愿意将总统一职再次交到特朗普手上。”

这项判决的即时影响是,在华盛顿特区联邦法院审理的试图推翻选举案,将首先在控辩双方的争议中决定司法部特别检察官所针对的特朗普作为是否官方行为、有没有刑罪豁免权。其中,特朗普指使司法部帮助推翻选举,已明显不能用以起诉特朗普。

特朗普的其他行为,包括他与彭斯的沟通,以至他直接致电佐治亚州(Georgia)选举官员,要求他多找出一万多票的做法,是否官方行为、有没有刑罪豁免权,则尚需华盛顿特区联邦法院审理--最后当然也有可能会重新上诉到最高法院。

虽然此类审讯最早可能会在本年9月、10月开始,但案件已近乎不可能在投票日前完结。

7月1日,拜登发表声明,称不同意决定,总统免罪权之广将导致“总统可以做的事几乎毫无限制”,并将判决与本年大选扯上关系:“美国人民必需决定他们是否愿意将总统一职再次交到特朗普手上。”(Reuters)

同时,由于这判决让特朗普的刑事豁免权大大扩张,佐治亚州基于州法律的另一宗试图推翻选举案,以至在佛罗里达州联邦法院审理的不当处理机密文件案,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配合起6月27日拜登在首场总统辩论中的“灾难级”表现,有分析人士就称这几天是特朗普参选以来景况最佳的时刻。

除了即时影响之外,这次判决也大幅扩大了总统的权力--至少在理论上是如此。

2024年6月27日,在美国密歇根州一个派对上,荧幕投映出美国现任总统拜登与美国前总统、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之间的首场总统候选人辩论。(Reuters)

自由派大法官索托马约尔(Sonia Sotomayor)在其“不同意见书”中,就特别按照保守派法官的判决来推演出几个很可能同样落入总统刑事豁免权范围的可能情况:“这些新的官方行为豁免权现在就像是一支摆在一边的上了膛的枪,任何总统如果想要的话,也可以用它来把他自己的利益、他自己的政治生存,或他自己的经济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上……

命令海豹六队去刺杀政敌?豁免。组织军事政变去保留政权?豁免。受贿来换取特赦?豁免......就算这些恶梦一般的情况永远不会发生,而我也祈求它们永远不会,破坏已经造成。”

由于根据美国宪法,总统是武装部队的总司令,而特赦权也是宪法给予总统的权力,因此对于军队的命令和运用特赦权,全都是任何法院都不得质疑的“绝对”刑事豁免权的范围之内。

关于总统受贿来对某人提供特赦的情况,同意这次最高法院判决的保守派大法官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特朗普任命)也表明反对总统官方行为不能作为其他非官方行为罪行的呈堂证据的判决。

2020年10月12日,最高法院大法官巴雷特上任前在参议院司法委员会接受听证。(Getty)

根据这次判决,我们假设拜登受了某富商5000万美元,然后运用总统特赦权去特赦了这位富商,就算拜登下台了,司法部门都不能够用特赦这位富商的这个总统官方行为作为证据去起诉拜登贪腐。巴雷特就写道:“要理解被指控的利益交换(quid pro quo),陪审团一定要被允许知道利益交换两方所提供的东西(both the quid and the quo)。”

如果我们把事情推到极端的话,此刻的拜登其实可以命令特种部队去杀了特朗普。按照这次判决的逻辑,法院不能处理,但国会依然可以弹劾拜登,将他赶下台。如果拜登公开宣布任何投票赞成弹劾的国会议员都会被特种部队杀死,这些国会议员敢弹劾拜登吗?

当然,现实上,拜登不会这样做。可能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美国总统做出类似这样做,但在这次判决之后,理论上,美国没有任何机制可以阻止或追究这样的总统行为。

在民主党有关特朗普威胁美国民主的论述中,曾言自己将会成为民众的“报复”、“会当一天独裁者”的特朗普,如果再次上台,将会利用司法部等行政机关对付民主党政敌,破坏美国民主。

2024年6月29日,美国西安普顿滩(Westhampton Beach)加布雷斯基机场(Francis S. Gabreski Airport),美国总拜登(Joe Biden)、第一夫人吉尔(Jill Biden)以及孙女芬尼根(Finnegan Biden)和纳塔利(Natalie Biden)从海军一号步行到空军一号。(Reuters)

而撇开民主党的论述不谈,保守派智库传统基金会也为特朗普第二任期写成了一份长达920页的施政提案,当中就包括全面将司法部、联邦调查局(FBI)、商务部、联邦通讯委员会(FCC)、国土安全部等所有联邦行政机关都置于保守派的控制之下,直接炒掉大量公务员,由保守派支持的人物接任。

他们主张所谓的“单一行政理论”(unitary executive theory),即是说连国会也不能立法限制总统的行政权力,包括联储局等等部门的独立性等。

由此可见,有了这次总统刑事豁免权的扩张,特朗普再次上台之后,将有更大空间去扩充和运用其行政权力。比起其第一任期,正如首席大法官罗拔斯所言,特朗普将能更加“勇敢”、更加“无畏无惧”去执行他的政策。

担心特朗普会变成独裁者,也许是过虑了。但这次最高法院判决给予总统更大行动空间之后,特朗普的第二任期将无疑是个充满冲突的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