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三轮降维打击彻底坠落 塞西政府有心无力

撰文: 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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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著美元潮汐,脆弱的非洲经济圈在近40年美国联储局最激进的加息周期中摇摇欲坠。非洲最大经济体尼日利亚2022年10月至今,尼日利亚奈拉兑美元已经贬值超过70%,通胀也飙升到30%,百姓连吃饱饭都成问题。埃及作为第三大经济体,从2022年3月到2023年初,埃镑兑美元贬值快70%。埃及政府苦苦撑了一年,在内忧外患夹击下,埃及终于顶不住了。

今年3月,为了争取IMF的80亿美元贷款,埃及央行决定妥协,开放浮动汇率。同时为了稳住货币价值,它还把关键利率上调了600个基点。然而于事无补,埃及镑突然崩盘,埃及镑兑美元汇率一度暴跌近40%,一度跌至1美元兑50.55埃及镑,创历史新低。据惠誉解决方案子公司BMI Research的一份报告显示,2023年埃及平均通胀率预计高达34.1%。另外,埃及的债务危机也迫在眉睫,埃及应在2024年至2026年合计偿还外债金额高达715.7亿美元。

虽然在2013年,埃及政府力图让官方汇率一直停留在31左右。老百姓根本不认可所谓的“官方汇率”,因为他们不能以这个汇率从银行换到外汇。这时期的埃及黑市汇率,早已跌到60。埃及基层劳动者的工资在5000-9000埃及镑左右,以目前的汇率,才不到200美元(约1565港元)。

加沙人道危机社埃及也带来庞大压力,2024年3月30日,在开罗,阿联酋红新月会的志工正在准备人道主义援助包裹。(REUTERS)

在加速贬值和恶性通胀下,埃及中产们的日子也更难熬了。收入锐减,银行存款挥发大半,不少人得身兼数职才能勉强度日。一位埃及经济学家指出,“随着通货膨胀率愈发严重,曾经远离贫困线的人正慢慢地重回贫困线”。

埃及走到这个境地,基本上可以说是两年来连续遭受三轮降维打击。首先,其实从2022年开始,埃及政府就一直步履维艰,先是俄乌战争爆发。在西方压力下,埃及被迫站队乌克兰,相当于主动砍断俄罗斯的小麦供应。可问题是,乌克兰紧接着也宣布收紧粮食大闸,埃及欲哭无泪。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印度、罗马尼亚、德国等供应渠道,国内的粮食价格已经飙涨六成以上。粮食价格上升,开启了不可避免的通胀趋势。

埃及作为非洲第三大经济体,从2022年3月到2023年初,埃镑兑美元贬值接近70%。(Reuters)

第二轮打击就是正好又赶上美联储新一轮的加息周期,而且这一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疯狂。到2023年,联邦基准利率直接飙升到5%。和其它很早放弃固定汇率的国家一样,埃及完全挡不住美元潮汐的汹涌浪潮,热钱被卷走,让埃及本就不富裕的外汇储备,更是雪上加霜,直接劝退外国的直接投资和海外侨民汇款,所以在2022年下半年,埃镑就开启了无止境的下跌之旅。

埃及政府一边竭力维持“官方汇率”,一边向IMF求助。IMF答应给埃及提供30亿美元的贷款,不过条件是:埃及央行必须允许汇率自由浮动。以埃及当时的经济状态,一旦答应了IMF的条件,那埃镑贬值成废纸几乎是板上钉钉,难有翻身之日。更别说从2024年到2026年,埃及还要偿还700多亿美元的到期外债,本来外汇储备就不够还债,当货币贬值以后就更不用想了。埃及政府本没敢答应。

然而现实没给埃及太多时间,第三轮打击就敲了埃及的门。2023年下半年,巴以冲突就在埃及家门口爆发了。以色列驱逐加沙难民到拉法口岸,想把埃及拖下水。埃及只好严防死守,毕竟国内确实容纳不了这么多难民。

2024年3月30日斋戒月期间,在埃及开罗民众在开斋后走向老伊斯兰区的爱资哈尔清真寺。(Reuters)

尽管埃及一直以冲突调停者的身份自居,保持中立,但胡塞武装11月开始封锁了整条红海通道,除了中俄等极少数国家的商船,全在导弹射程范围内。被无差别袭击了几十次以后,四大航运公司纷纷表示惹不起,宣布绕道好望角。埃及再度躺枪,因为苏伊士运河是它最主要的外汇收入来源,每年光过路费都能创收过百亿美元。胡塞武装对航线的封锁,直接令该项收入减半。

这时埃及政府也不挣扎了,主动找IMF协商,可以开放浮动汇率,但得加钱。于是IMF把贷款额度增加到80亿美元,条件除了开放汇率,还要求埃及放松对国有资产的管制。

这是美国惯用的连环套路了,货币贬值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逼迫债务重重的埃及出售国有资产。埃及政府知道饮鸩止渴的代价是什么,不过自己也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本。所以拆东墙,补西墙,将是埃及未来5年的主旋律。埃及也算是非洲大国,为什么如今埃及经济会崩得这么快。

先天不足是一大原因。在共和国成立之初,纳赛尔(Gamal Abdel Nasser)就很犹豫,埃及究竟是走农业,还是工业路线?虽然埃及国土面积有100万平方公里,但其中沙漠地带占了95%,耕地面积不到4%。如果选择农业,就目前的耕地承载量,很快就会达到上限。所以埃及政府选择了后者,在过渡阶段先从国外引进粮食对付一下,等工业体系建立起来后,再反哺农业。

埃及1.06亿人口中近三分之二依赖补贴面包。但随著人口增长和气候变迁使得小麦种植变得更加困难,政府为人民提供廉价面包的决心越来越难以为继。( Reuters)

路线是对的,可执行能力有问题。当时资源全掌握在埃及军方高层和各大财阀手中,谁都想独吞,都不轻易让步。在纳赛尔执政时期,由于非洲雄狮的威望正隆,他们还不敢明着乱来,因此这时期的工业发展尽管磕磕碰碰,但整体还算顺利。当纳赛尔积劳成疾,在任内病逝后,军方和财阀们彻底没有了制肘。

尽管继任者萨达特(Anwar El-Sadat)是个强权人物,只是对于财阀把持经济的局面也没有太多办法。为了扭转国民经济比例失调、发展滞后的局面,萨达特干脆推行开放政策,把指挥棒交还市场,让财阀们主导经济节奏。好处是,经济的确活了过来,但弊端是,国际资本和财阀独大的局面越来越严重了。

当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接任时,埃及的情况十分复杂:通货膨胀率超过30%,外债比例非常高,另外贫富悬殊严重,整个社会就像一个火药桶。更重要一点,此时的工业发展已经完全被资本主导。穆巴拉克曾努力想要改革,却时运不济,又遇上了国际油价大跌。从80年代中期起,埃及就陷入了长期经济危机。

当艰难熬过80年代后,负债累累的埃及又掉进新自由主义陷阱里。于是,在美国减免外债、资金援助等条件利诱下,埃及走上私有化改革之路,从九十年代到21世纪初,大量国有企业、银行被出售。

这样一来,埃及的经济命脉就彻底掌握在国际资本手里。不过,由于这时期大量热钱的涌入,埃及也处于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GDP增速喜人。可此时的埃及已经被外资收割了好几轮,大部分经济红利都在外资手里,社会贫富差距更成为一道无法修补的鸿沟,埃及经济经不起一点风浪考验。

于是2008年金融危机一到,埃及躺得非常迅速。多年积攒的外汇储备大部分都被蒸发。直到塞西(Abdel Fattah El-Sisi)上任,埃及也没缓过气来,只能一直充当外资提款机,在左拆右补中度日。塞西有想过逆转国家颓败局势,只是值钱的东西都在别人手上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2011年阿拉伯之春后,埃及经济发展凋敝,虽然塞西上台后稳定政局,推出一系列经济改革,却难以扭转长远的结构性问题。(Reuters)

埃及人口以爆炸性的趋势来到一亿多,贫穷线下的人也有3千多万。可以说,塞西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找几千万张大饼喂饱埃及百姓。一亿人口带来的红利,埃及没怎么享受到,反而人口过多带来的压力显而易见。工业体系塞不下人,就被安排种地,结果全国有三成的劳动人口都跑去种地了。但耕地就那么一点,其余全是沙漠,任凭人再多,也增加不了多少粮食。

埃及的坠落最好的说明了只是经济命脉、粮食安全,一天还掌握在别人手里,“国富民强”就永远都是一句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