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末世列车》剧集版:2020年后,荷里活话语是野蛮的

撰文: 方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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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按】Netflix《末世列车》(Snowpiercer)剧集版正在热播中,故事承接《上流寄生族》导演奉俊昊电影版相同的世界观。在此我们试著提出一个颇共通于近年荷里活电影的疑问:这些表现阶级与身份差异的电影,真的如其内容是一种激进平权主义吗?

世界末日与冷酷列车

《末世列车》(下称《末世》)的故事大纲如下:自工业革命以来,人类过分采伐地球资源,扰乱生态环境,导致全球气候暖化。科学家发明冷凝导弹,想让气候恢复正常,结果弄巧成拙。导弹把炽热的地球变成不宜居住的冰冷地狱,万物抵受不住极端寒冻结成冰块。危急之际,Wilford 企业高价发售破雪号列车(Snowpiercer)的车票,据说这列由一千零一节车厢连成的火车,不但配置了独家研制的“永动引擎”,还有各种养殖和消闲设备,适合人类长期居住。

末世中行驶的破雪号列车(《末世列车》预告片 Netflix)

在特制引擎的驱动下,破雪号绕着地球循环行驶,永不歇息,直至气候回暖的一天。然而,火车起行首日,除了手持车票的达官贵人,还有一大批未有购票的难民蜂拥而至,强行挤进尾段车厢。出于人道关怀,Wilford 容许入侵者——务必遵从列车纠察队命令的前提底下——待在后段车厢。就这样,恍似现代人类社会的缩影,破雪号载着贫富乘客,在白茫茫的雪海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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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制的政治“明喻”剧

尽管制作人刻意加入悬案侦探元素(或应加上副标题:Train Detective)来增添追看性,但撇除演员和部分细节上之差异,剧集版《末世列车》与2013年由奉俊昊编导的电影版大致相同,美术风格与故事背景可谓一脉相承,我们大可以视之为(旧酒新瓶)重制版吧。

因此《末世》的主题依旧:观众一方面从“尾卡人”的革命领袖兼列车侦探 Andre Layton(Daveed Diggs 饰演)的视点,见尽前等车厢的纸醉金迷,以及尾段车厢乘客遭受各种不公、不人道的对待;另一方面,剧集还不时补充列车纠察队和服务员的立场,强调“和谐秩序”和“各安其位”的大智慧,劝告 Layton 学懂感恩和知足,要他帮忙纾缓尾段车厢乘客的不满情绪,制止一切暴动计划。

延伸阅读:电影版本《末世列车》——《上流寄生族》:如何脱离上、下层的阶级结构?

《末世》依赖一种奇特的后设角度(补:时下流行的“政治正确”电影亦如是)。透过剪辑、旁白和乖张的特写镜头,编导不时提醒观众,眼前的剧集内容是对现实世界的隐喻,甚至接近令人烦厌的“明喻”程度。然而,撇除形形色色的政治隐喻后,这出剧集的内容却显得极其空疏和苍白,观看起来味同嚼蜡。

表象的保守荷里活话语

另外,假若真的从“剧集(隐喻)= 现实世界的政治问题”的方式来鉴赏本剧,剧集中发生的处境未免过分极端,根本对应不了现实,最多可带出大学哲学课 brainstorm 般的抽象“思维小实验”(例如“假如你是列车的前卡乘客,你会同情尾卡居民,继而主张均分资源吗?”之类的问题)。说到底,《末世》一剧究竟想表达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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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齐泽克(Slavoj Žižek)的意识形态批判策略仍有待斟酌,但他在成名作《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里演绎的解梦方法却值得参考。据此,我们无须繁琐的解码程序,也就是丢弃“显现的梦文本”与“被隐藏的梦内容”的二分法,因为答案正在表象之上,即表象被呈现的方式(此乃黑格尔式的“表象的表象”原理):面对所有言说中的被分析主体,其叙述形式和社会结构位置才是分析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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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理,我们务必扔弃“显现的影视内容”和“隐蔽的故事含义”二分法,把矛头直指制作团队及其背景(极端资本主义社会),以及制作团队面对体制时采取的叙事形式:传统的荷里活电影话语。对,即便《末世列车》看似十分激进,但那种后设的政治隐喻叙事,也离不开是保守的荷里活话语。打岔一句,荷里活是营运得极之成功的“意识形态跨国机器”,专门散播滋养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于全球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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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当荷里活吹起的政治正确风潮席卷世界,据说“无论从选角上,还是剧情上皆为激进平权主义”的恐怖电影《访・吓》(Get Out,另译《逃出绝命镇》)、《我们・异》(Us,另译《我们》)和漫威电影《黑豹》(Black Panther)等话题作赢尽掌声,美国当地仍可爆发弗洛伊德(George Floyd)事件。原因不是别的,上述电影提倡的“平权思想”,可能为受压迫的社群消一时之气,但它们没有直视黑人群体(政治正确地说,美国非裔人士)长期受欺压的结构性原因:自废除奴隶制后,美国的白人资本家改以法例形式剥削黑人劳工;大部分黑人一直屈居于社会低层,贫困与潦倒的生活形成滋生罪案的温床。由此,美国的警察部门才把黑人与贫民地区的流氓、罪犯划等,并将射杀黑人视为“适当的自卫权利”。换言之,美国的种族问题,实际上是资本主义制度直接衍生的压迫性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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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0年之后,拍电影是野蛮的

事实上,《末世》描述的“闹革命的尾卡人”,只是反转了荷里活话语中的一种典型角色。影迷们应当知道,无论是经典的特务间谍电影,抑或打击恐怖分子的动作大片,它们都有犯案动机倒模般相似的反派人物,好像所有奸角都来自同一组织。这些歹徒盗取特务处的机密仪器或铀元素炸弹,策划一场惊天大阴谋,目的总是要“破坏现存的社会秩序”,然后“在瓦砾中建立美好的新社会”。制作团队把奸角设计得如此肤浅,好使观众迅速认同戏中的正派人物,观看主角们为了维繁秩序而痛殴歹角。观众回家过后,自然把戏中人物当成现实的隐喻,不再探究各种社会问题的背后起因。今天,身穿中山装的苏联狂人形象,变成了《末世》里三餐不得温饱的可怜尾卡人,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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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儿戏的隐喻,不宜对照现实中的人类处境。不,应该说,经历新冠疫症之后,我们的视野更是容不下如此简陋的比喻了(参考阿多诺的说话:“在奥兹威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比方说,面对天灾人祸,奉行资本主义制度的国家宁可花更多的钱补贴金融市场,也不挥发一毫子购买或投资公共医疗设备,完全视人命如草芥(补:反观被美国经济制裁的社会主义国家如古巴,会主动派遗医疗队伍去帮助其他国家的居民)。试问一声,荷里活话语能表达(或反映)上述问题吗?

【来稿不代表01哲学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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