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oom 带来的远程虚拟世界:公、私界限模糊化后的疲累|胡雅雯

撰文: 胡雅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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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疫情重建了人们对公共卫生与健康的认知,也重塑了工作与教育方式。为了控制这场时间上跨越农历新年的瘟疫持续蔓延,香港与内地都有推迟返工、返学的措施。但很快,社畜、学生、老师们纷纷表示“宅在家的春节假期比上班还累”、“疫情过去最想见的是可爱的同事们”、“一听见‘网课’这词,就精神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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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策上假期延长了,但基于互联网、线上生产力工具和通讯工具,许多公司早已在停滞中缓慢前行;同时,疫情也将探讨多时的远程办公(remote work)、线上教学推至大众眼前,成为许多人生活中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从梦想有一日,起身打开电脑就能工作,无需耗时通勤,或随时随地处理公务,逃避劳心费力的职场文化,到亲身体验工作与生活边界的模糊,由网速“评判”的阶级之分后,你是否喜欢虚拟办公╱上堂带来的改变?

经济冲击下,Zoom 成“疫情赢家”

瘟疫持续蔓延的背后,以 Zoom 为代表的视像会议软件,迅速爆发出衍生需求,成为企业、学校进行线上会议、远程教学的主要工具。

(Zoom 官方网站)

Zoom 创办人兼行政总裁袁征(Eric Yuan)日前就表示,公司、机构应对新型冠状病毒流行的反应,可能导致人们工作方式根本性和永久性的转变。他认为,疫情(令人们不得不留在家中,从而改变了平日聚集于有限空间内办公的方式)令人们意识到远程协作的必要性,可以更好地理解这种工具,并将极大地改变工作景观(landscape)。同时,在被问及如何转化收益时,他也说:“彼此之间的同理心(empathy)、人文关怀(humanity)和支持比收益增长更重要。”

Zoom 创办人兼行政总裁袁征(Eric Yuan)(Getty Images)

由此,瘟疫中呈现出了两种“全球化”:病毒全球传播,令人们彼此区隔——足不出户、在家办公、聚集性活动取消、外游推迟,而在互联网及远程技术的支持下,人们又得以连接,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办公、教学、参加活动等。真实空间中受阻的事务,在虚拟的空间中得以继续,技术令我们以非现实的方式在场。也不论 CEO 如何煽情地抛出一段人文关怀的自白,自1月下旬以来,在市场普遍低迷的大环境下,Zoom 和其他远程互联网生产力工具的股票一路飙升,成为逆境中的赢家。

公、私领域界线模糊化后的疲累

远程视讯工具真的让技术开发者更具同理心,或令技术更加有人文关怀了吗?持积极态度的使用者认为,虚拟远程办公自由、舒适,不去 office 省得天天化妆(有些视频程式紧急开发了视频美颜功能);若是能保证工作质量,日后有些企业还可以节省租金⋯⋯

(Getty Images)

然而,随之而来的更多是一系列问题。首先,虚拟办公室加上早就入侵生活的远程通讯程式——E-mail、WhatsApp、Messenger 等,模糊了工作与生活之间的边界。“得益于” Zoom 和通讯工具的“双管齐下”,工作者不得不一周七日随时待命,时时无休。有小朋友的上班族就更加痛苦:凑小孩还是开会好呢?这是个大问题。也有老师在社交网站分享,继家人叫吃饭、宠物入镜后,开始有家长参与课堂讨论,发表高谈阔论了。在新媒体的世代,如果说明星用 IG、Facebook 与各种直播平台分享自己的私生活,代表了技术发展中私领域向公领域的入侵;那这次的虚拟办公则揭示了公领域向私领域的渗透,及其打破原有平衡所带来的问题与倦怠感。

(iStock)

从前,时间的分割——上班与下班时间,造就了空间的聚合与离散,决定了同一时间点上聚集的大量个体;而现在传染病不再允许这种空间聚合,原有已经习惯了的时间分割也被打破。事实上,工作与生活的时间分割对于现代人而言,同时意味著一种悬置或延迟。当我们在劳动场所这一公领域工作时,几乎所有私人事务被延迟到下班后,个人欲望也在一定程度上被压抑,从而能将绝大部分部精力用于应对工作。

如今,公私领域渗透、融合,时间分割模糊不清,原有平衡被打破,一些此前延迟处理的事变得不得不给予迅速反应。更进一步,此种情还迫使人们重新适应——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建立新的平衡。

(Getty Image)

另一方面,同样如包曼(Zygmunt Bauman)所言,网络技术带来了“想连线就连线,想下线就下线”的现代性特质。有网友反映了一类“监工”型老板:只要看不到你,就觉得你在偷懒。因此,时时连线成了保障监督的便利方式,当技术带来的特质遇上人际问题,液态现代性中的不稳定性也成了人们亟需适应的方面。在新的边界与平衡建立起之前,个体因以上现实感到压力陡增,也因无力改变而无奈、沮丧。因此,尽管可以享受远程办公便利,却也时常感到一种不同于在办公室工作的疲惫不堪。

包曼:研究“流动”的社会学家;社交媒体不提供真正对话的机会

网速与网络硬件下的隔阙与阶级

其次是网络╱数据中介下的生活质量和精神状态。平日可自由安排的消闲、社交活动几乎取消,工作、学习突然间全由网络支撑,于是大家发现,自己的生活质量与精神状态也开始由网络通讯的质量决定:有老师因网速影响教学质量而恼怒,有学生为脱轨的网络信号而崩溃。

(pxfuel)

的确,一方面,有如 Zoom 这种非物质产品,最为依赖的莫过于高速的信息传输技术,这是其得以使用的前提条件;另一方面,移至虚拟空间的人际关系——不论是接收、互动还是沟通协调,其质量高低也与网络流畅与否有很大关系,不畅通的网络直接影响的是讯息传递与意义传达的缺失。尽管网络技术飞速更新迭代——5G 技术及由 Wi-Fi 4、5 升级而来的 Wi-Fi 6 相继研发、应用,但技术的不稳定性仍不可完全避免;网络使我们得以远程相见,但这种被网络数据中介了的交流从原来只占生活的一小部分,而如今,足不出户、聚会取消,原有社交方式几乎全由网络取代,此种不适应感也令人倦怠。

(pxfuel)

更极致的情况是,人们发现,时至今日在大众眼中极度普及且并非昂贵的网络、电脑等电子器材,其实未必覆盖得到一些基层家庭。无力购买这些设备和器材、不懂得如何处理复杂网络程式的群体仍大有人在,尤其是那些本就蜗居㓥房、挣扎在贫困线以下的阶层。“停课不停学”的网上教学安排了,但在接收不到任何支持的情况下,这些家庭的孩子们可能需要到公共的地方蹭网或向他人借设备,否则随时都会陷入“停学”和失去人际交往的状况。

直至今天,稳定、高速的 Wi-Fi 并非真的无处不在(《上流寄生族》剧照)

说好的同理心与人文关怀:科技真的以人为本?

由此可见,所谓技术带来同理心和人文关怀,目前只是一种大而化之的理想状况。技术的确带来便利,在现今的非常规、紧急状态下令人们得以足不出户实现工作、学习;但在实际应用中,人们或许并不感到自己的需求和欲望被很好的理解和尊重了。更有报道指出,Zoom 等远程生产力程式和通讯工具,在此次应用中更加突显了个人信息泄露等隐患。事实上,由技术产生的伦理问题大多如此,技术的可行性、可实现性仍是开发过程中的首要考虑因素,而其所衍生的问题并没有在设计过程中得到足够的重视,甚至违反此两种价值。

(Unsplash / Robert Bye)

来到远端教学的问题,为何老师、学生都对网络教学不适与存疑?为何我们迫不及待希望疫情早日结束,与同事、朋友们相聚?面对面的真实相处为何对于我们如此重要?就让我们在接下来的文章中继续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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