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现代武林背后 蔡李佛拳传人:毫不浪漫的揾食故事
杜兆津这辈子所走的路,皆由父亲设计,而他欣然接受安排。他不是一个强调自我的人。在任何时候,只要现场有人比他更能言,他便习惯地沉默。他似乎不太需要这种由别人赋予的存在感。正如他一身功夫,却从未与人实战,对此亦不期待。他说,习武之人切忌逞勇好斗。摄影:林振东、部分相片由受访者提供
过足戏瘾 激流勇退
上世纪1990年代爱看武侠片的香港人,对“杜少津”这名字或许仍有印象。当年,杜兆津是银都影业公司的签约演员,“杜少津”是公司为他取的艺名。他从影生涯虽然不长——算起来前后不足5年,却主演过多部影片,其中尤以武侠片见长。《武状元铁桥三》、《壮士断臂》是他的代表作。
1995年,银都公司经营困难,杜兆津和公司解约,从此息影。他说:“转去别的电影公司要从小角色做起,也不会再有为我度身订做的戏。我已经过足戏瘾,于是和父亲商量,不如激流勇退,回来开跌打馆。”
从此,他在深水埗街头经营跌打医馆,一晃20年。这些年,眼看早年和他识于微时的李连杰,与他同期从无线训练班毕业的甄子丹,都成了大红大紫的武打明星,他自忖吃不了娱乐圈这碗饭,不必去羡慕别人:“我不喜欢应酬,烟酒不沾,以前也只是演完戏就回去睡觉,既不爱玩,又不肯去埋堆,性格其实不适合做这行。”
未学功夫 先学跌打
从前习武之人,奉行“未学功夫,先学跌打”的教条。因为练功夫容易受伤,所以先要学会保护自己,掌握自救的本事。况且,跌打也是一门谋生的手艺。杜兆津说:“现在的人如果骨折了多数会去医院,因为看病便宜。以前去医院看病很贵,跌打是中医外科,普通人有什么骨伤痛症都是看跌打。”
他的祖父杜汉章早年在广州,跟随南拳流派之一蔡李佛拳的第三代宗师方玉书习拳,随后来港,与方宗师在港教拳行医,从此奠定家学渊源。父亲杜深一脉相承,亦是蔡李佛拳的名师和跌打名医 。
杜兆津从小在家随父亲学拳,十几岁时便要帮忙制药配药,一边跟在父亲身边看症,于耳濡目染中学习辨症施治。难怪他虽然从小在深水埗出生长大,却丝毫没有沾染街头的江湖气。
你看我学拳、比赛、拍戏、开跌打馆,好像一时一个花样,其实这背后都有一个渊源,那就是我父亲的人脉。
毫不浪漫的揾食故事
电影里的故事,总是充满个人英雄主义色彩,而现实中的故事,往往是家天下的中国文化。
杜兆津毫不讳言父亲对他的影响力:“你看我学拳、比赛、拍戏、开跌打馆,好像一时一个花样,其实这背后都有一个渊源,那就是我父亲的人脉。”
即使他的跌打医馆只是极小的一间门面,开业那天也大排筵席,遍请本区名流赏面,而且和各方讲好“要拿利是就是这一天,谁来都有份,但以后不可以再拿”,从此相安无事。
自己独立执业,到底有些意想不到的麻烦。偶尔遇到看病不给钱的人只能自认倒霉,最经常面对的难题还是客人怕痛。中医不及西医那样关怀痛楚,而认为“痛”是一个应该被忍耐而不是被呵护的正常副作用。但如今即使是中医,也讲服务精神,需要在疗程中耐心迁就怕痛的客人。
1997年,杜兆津的医馆开业两年,终于上轨道,于是他雄心壮志地给付首付,开始供铺。“那几年拍戏挣的钱,买下自己住的那层楼已不剩多少。谁知道97年是楼价最疯狂的时候呢,我一买舖就做了10年奴隶。”
为了早日还清贷款,他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有症就接,尽心尽力地医治病人,经常顾不上吃饭。手指关节因为长期给病人按摩用药,肿胀得厉害。练了一辈子的功夫,这时不得已荒废,加上饮食失调,体重随之暴升,他无奈地笑:“没办法,揾食都是这样。每晚收工已经10点多了,吃完晚饭累得不行,哪里还有力气练功,一下子就肥了几十磅。”
直到供完舖,无债一身轻,杜兆津才重拾旧好,又开始练功。生活一如既往地平静单调,不觉间斯人已过知天命之年。他自问不及父亲能干,但这些年凭本事在深水埗站稳脚跟,是实在的成绩。
他不太有传承国术的使命感,甚至并不热中教拳。他只是一个单纯的、没有野心的实践者,姓蔡李佛拳,以跌打手艺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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