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伊朗地下音乐世界 “犯禁”Rapper破例受访
伊朗和我们身处的社会可能差天共地,但新一代的伊朗人跟所有年轻人一样反叛和渴望自由。尽管日常生活还是有着诸多限制,道德警察无处不在,不少年轻人却偷偷犯禁:听西方音乐、看欧美电影、纹身、涂鸦、吸大麻、去地下夜店……在秘密世界里任意驰骋。
伊朗第一位女性饶舌歌手Salome MC也是在地下世界里寻找自由和意义,最近她接受了《香港01》记者访问,侃侃分享自己的音乐故事。
“寂寞是我追求自由的代价。我跌倒再站起来。我停下来然后继续前行。”不修边幅的短发,松泡泡的嘻哈服装,戴了头巾,但不是盖在头上,而是绕着颈脖当作一种装饰,眼前这位中东女子念起rap时手舞足蹈,眼里带有一股怒气。她是伊朗第一位女性饶舌歌手Salome MC。这个光环闪闪发亮,但她却厌弃这些世俗的标签。
笔者早前以电邮方式联络Salome,她说很久没接受专访,原因是她不爱跟着记者的“剧本”演绎故事,索性推掉访问。她提及自己几年前写的文章,文中有这样的一句话:“很多人渴望从我身上得到陈腔滥调的故事:一个被打压的女人,勇敢地对抗过时的、野蛮的制度……如果我不乖乖配合,演好这受害者角色,他们马上对我失去兴趣。”说的也是,不用强调打压有多凶狠、不用强调女性赋权,纯粹一个伊朗音乐人的故事,也可以很有趣。今次Salome破例接受访问,要求用自己的“剧本”诉说自己的故事。
跟许多地下歌手一样,Salome的音乐世界始于一个密封的睡房。在那里,她细听一张又一张音乐专辑—土耳其嘻哈乐队Cartel、美国饶舌歌手Paris、秘鲁的Immortal Technique……全靠亲戚朋友外游时买下这些唱片,再偷偷带回国,让Salome不出斗室,也可听尽世界各地的好声音。Salome长大后,这个小房子变身成个人录音室,空间虽小,设备也欠完善,但已足够让Salome无拘无束地做自己喜爱的音乐。Salome说:“这间房每一处污渍、每一道裂纹我都了如指掌。我需要在最熟悉的环境做音乐,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即使我现在不再身处伊朗,我仍然是一个‘睡房音乐人’,永远都是。”
她还打趣说,或许她应感谢伊朗文化部,如果没有审查制度,如果嘻哈音乐、电子音乐等没有被禁,她便不会发掘出独特的创作方法,也不会找到自己。
即使我现在不再身处伊朗,我仍然是一个‘睡房音乐人’,永远都是。
音乐虽是Salome的专长,不过饶舌歌手只是她其中一个身份,另一个身份是多媒体艺术家。Salome接触嘻哈音乐前,已经迷上了涂鸦,年纪轻轻就跟朋友走遍城市各处喷画。“相比起做嘻哈音乐,涂鸦需要更大的勇气,我们晚上偷偷走到街上,万一被途人撞破就要拼命逃跑,免得被警察捉个正着。”
她大学时修读时装设计,毕业后远赴日本进修声音及视觉艺术,期间不忘作歌填词,然后在网络上发布。作为伊朗第一位女性饶舌歌手,Salome经常获邀到世界各地演出,曾移居中国,其后又转到美国发展。笔者问她在外国做音乐,跟在家乡有什么分别?她却说都是没两样:“反正我也是在家中灌录音乐,跟在伊朗的做法一模一样。现在我的音乐的确比以前好,这是因经历丰富了,与身处何方没有关系。”她又称即使有朝一日,嘻哈音乐在伊朗不再是非法,她也不会当主流歌手,成名和创作自由之间,她永远选择后者。“我宁愿有一个真正明白我的乐迷,也不要一千个只想跟我握手的粉丝。”
除了讨厌随波逐流,她亦很讨厌标签,不过伊朗第一位女Rapper这个身份太特别,别人介绍她时总离不开这个名号,我亦忍不住跟她说:“你可真是勇敢啊!”她这样回应:“老实说,这不需要多大的勇气,因为和我合作的人全都很友善,时常鼓励我。在我的音乐生涯中,我未遇过很大的困难和阻力,即使有,也不是因为我是女性。我所遇到的难题,我的男同事也会遇到,然后我们会携手解决。”
Salome曾在一篇访问说过:“标签是很可怕的东西,局限了人的视野和想像。倘若我的新闻价值只是在于我的性别和国籍,我会感到沮丧。”她不是要否认自己的家和根源,但她曾经在不同城市居住,与其说她是伊朗人,她认为自己的身份更贴近世界公民或游牧民族。
正因如此,Salome的音乐不只是关注伊朗的社会议题,还有世界各地民众所面对的难题。她说:“我在歌曲《乘客》(Passenger)中探讨了‘游牧民族’这主题;《仇恨》(Odium)讲述女性自强不息;《自由的代价》(Price of Freedom)想带出的讯息是城市人想享受真正的自由,唯一方法就是远离人群,孤身走我路。这都是全世界正面对的问题,无论在德黑兰、上海、东京或纽约都面对相同的处境。”
我宁愿有一个真正明白我的乐迷,也不要一千个只想跟我握手的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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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时身处美国的Salome除了对家乡菜牵肠挂肚外,亦不时关心伊朗的政治和社会动态,会透过音乐与伊朗的年轻人隔空对话。“我不会夸夸其谈,不会作口号式抗争。我宁愿将自己的经历化成音乐,感染一两位听众。我相信改变有时候来得很慢,伊朗就像世上其他古老国家一样,在性别平等方面较别人落后,不过我始终相信伊朗女性的地位会慢慢提升,这是我最想见到的转变。” Salome满怀希望地说。这时我想起她的一首歌《Drunk Shah, Drunk Elder》:我没有经历过革命,但我的rap是革命性的,我的笔是我的武器……
伊朗就像世上其他古老国家一样,在性别平等方面较别人落后,不过我始终相信伊朗女性的地位会慢慢提升,这是我最想见到的转变。
地下音乐 伊朗人喘息的狭缝
曾几何时,伊朗是东西方音乐融合和碰撞的乐土。上世纪70年代,伊朗巴勒维王朝奉行世俗化政策,积极学习西方文化,令社会经历文化兼容并蓄、百花齐放的时期,流行音乐得以蓬勃发展—迷幻音乐、民俗音乐、中东摇滚乐,歌颂爱情、批评政治,各式各样的音乐,应有尽有。可是随着伊斯兰革命在1978年爆发,什叶派教士霍梅尼成立政教合一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他上台后极力抵抗西方文化入侵,将所有西方事物视为禁忌,派对、嘻哈文化、电子音乐……在政府眼中都是带西方色彩的邪恶之物。法律还限制女歌手只能以团体形式出现,只可在男歌手背后当陪衬。新政权更建立严密的审查制度,任何形式的音乐录制和表演必须经文化部审批,音乐、文化和艺术发展处处受限。
不过你有你封杀,我有我暗地反抗。不少音乐人偷偷在家中做音乐,然后上传至网络,与知音人分享。被誉为“伊朗饶舌音乐之父”的Hichkas就是透过互联网,让饶舌音乐在伊朗萌芽,及后更攻陷年轻一代。Hichkas的音乐糅合了东西方元素,以传统伊朗乐器和节拍,配以亢奋的轻快节奏,让人琅琅上口,歌词探讨抑郁症、贫穷、年轻人失业等议题。
伊朗年轻人的“反叛”不限于制作和收听地下音乐,还会偷偷参加音乐派对。已移居伦敦的伊朗音乐人Kasra V曾是秘密音乐会和夜店常客,“虽然是违法,但派对还是照样举行。伊朗人跟所有人一样,同样需要跳舞,需要尽情玩乐,需要发泄情绪的场所……我曾经去过一个派对,足足有400多人,都是靠短讯号召。”
到底地下音乐何时可以见阳光?伊朗政府近年变得较开明,审查制度亦稍放宽,音乐人能更大胆地尝试开拓未知的领域。Kasra V说:“一些音乐人正尝试创作富时代感的Techno音乐和氛围音乐,由于这些音乐都没有歌词,应该较易通过当局的审查。”尽管伊朗音乐距离零审查还有一段很长的路,但至少这里的音乐人未有放弃寻求突破,决心要令音乐变得更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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