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专访】#MeToo难阻性骚扰 法国向色狼发牛肉干有用吗?

撰文: 黄珮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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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每位女性的情景题:街上一名陌生男子,将你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还向你吹口哨和公然调戏:“靓女要去哪儿?可以带我一起去吗?”你会选择直斥其非还是哑忍逃离?相信大部分女生也是选择后者,就连崇尚平等自由的法国人亦不例外。为扭转滋扰女性的歪风,法国政府上月推出一项新议案,建议以罚款方式惩戒吹口哨调戏、尾随等行为,情况就如打击违例泊车和乱抛垃圾一样,警员会当场向犯案者发出罚款告票,冀长远改善浪漫之都对性骚扰的纵容。

这是一个平凡的工作天,25岁的Alice Millou如常乘搭巴黎地铁(RATP)下班,车厢一如既往挤拥。这时候,她感到有一只手紧贴自己的臀部。转身一看,周遭每个人都木无表情,究竟谁是“咸猪手”?没人知道,唯有安慰自己,车厢内人太多,有身体接触也在所难免,别人应该不是刻意的。虽然努力叫自己不要去想,但毕竟这样的事在一年内已经发生过两次了。想到这里,一股愤怒、恐惧和沮丧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Alice早前向巴黎地铁主席发公开信,要求地铁管理层正视车厢性骚扰问题。(Edouard Boucart图片 )

“巴黎地铁是无数女性遭到性侵犯的地方,我本人就曾经三度被人非礼。那些男人用下体压向我的臀部、把手放在我的臀部,或者伸入裙底抚摸我的大腿。你有搭过地铁吗?你曾经有过这种经历吗,Guillouard太太?”

Catherine Guillouard是巴黎地铁主席,Alice在忍无可忍之下,今年9月向她发公开信,要求地铁管理层在车站和车厢内张贴告示,警告所有乘客非礼是严重性罪行,一旦罪成,最高刑罚是监禁十年和罚款15万欧元(约136万港元)。“车厢内有各式各样的商业广告,为什么没有一张海报、一句警告字眼,提醒男乘客要把手乖乖放在裤袋里,以及把阳具留在裤子里?” Alice在公开信中写道。

巴黎市政厅张贴了“我的短裙不是邀请”的海报,可是地铁内却没有这类海报的踪影。(相片由读者提供)

  100%受访女性曾遭非礼

荷里活性侵丑闻揭发后,数以百万计女性在社交网络使用#MeToo(我都是)标签,诉说自己曾遭性侵犯,多名法国女星已站出来指控著名电影监制韦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的恶行,令性侵犯议题在法国再度浮面。成千上万法国女性在Twitter上以#BalanceTonPorc(揪出那只猪)的搜寻标签,揭露自身遭遇,巴黎上周更有数千人参与#MeToo游行。法国男女平等高级委员会2015年访问600位女性,发现全部受访者都曾经在公共交通工具上,遭遇不同程度的性侵犯,包括言语调戏、跟踪和非礼。难怪Alice发公开信至今,已有逾47,000人联署,问题有多严重不言而喻。

(插图:曾永曦)

法国女性所受到的性骚扰并不局限于公共交通工具,而是充斥于日常生活中。31岁、英国籍的Lara Wainhouse在法国居住六年,她向《The Local》忆述:“某个星期天,我到超级市场购物,发现一名陌生男人不断跟在我背后。我向保安人员打眼色,可是他没有察觉,后来我站在一角,待那个可疑男人离开超市后,我才敢离开。但当我一步出超市时,就发现那个男人正于门外等我。我马上走过对面行人路,他一直尾随,然后更扯我的头发,把我拉近他。我用尽一切力气大叫‘F*** off’(滚开),他才放开我。只要我的男朋友不在身边,这种事情久不久便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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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曾永曦)

  “是我不够检点吗?”

至于受害人为什么会哑忍,其实都离不开两个原因。首先,刑事控告的审讯过程漫长而复杂,而且不能保证必定告得入,对于受害人来说是非常累人的。其次,某些社会存在责怪受害者的文化,最荒唐的是连女性自己也相信这一套,事后会反问自己“是我不够检点吗?抑或是裙太短?”Alice她忆述中学时遇到性骚扰,翌日将事件告诉老师,可是老师却质疑她在编故事,为丢失储物柜锁匙开脱。老师的话有如在她的伤口上洒盐。由于是过来人,她理解为什么有些事主宁愿忍气吞声:“他们(受害人)不想受到二次伤害。”

要改变根深蒂固的性别定型,可以从教育入手,例如教科书可以刻意颠覆男女的职业定型,摒弃隐藏当中的性别偏见,助学生建立性别平等的意识。另一个方法就是透过制定法律,去建立另一套社会规范,因为法律不但能在短时间内规范人的外在行为,更会逐步影响人的内在价值判断。这正正是法国男女平等事务国务秘书希亚帕(Marlène Schiappa)想要做的事。上月中,她趁荷里活性丑闻风波不断发酵之际,提出一项新法案:任何人在公众场合性骚扰他人,包括吹口哨、评头品足和尾随他人,都会被当场开罚。法国政府已成立由跨党派议员、警方和法官组成的研究小组,探讨执行上的细节如罚款金额等,法案将于明年呈交国民议会表决。

希亚帕期望透过制定法律,重新定义什么是不可接受的行为。(路透社图片)

  当场票控展示零容忍

希亚帕6月接受英国《卫报》专访时表示,许多男性根本不知道吹口哨和跟踪等行径是有问题的,因此最少要罚款5,000欧元(约45,300港元)才能达致阻吓作用。“这些男人心想:‘法国情人就是这样子,而且都只是开玩笑而已,何须太认真。’我们是时候严正向他们说不。” 

说起立法,法国著名心理学家和作家Marie-France Hirigoyen,早年成功推动法国立法禁止职场上的精神骚扰,近年她亦都经常出席欧盟有关防止性骚扰的会议。Hirigoyen接受《香港01》访问时表示,“新法案用意虽好,但要惩处一个向女性吹口哨或评论女性身材的男人,确实有难度,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新法例能阻吓尾随和非礼这类行为。”

法国民众普遍对于新法案表示欢迎,不过也有人质疑言语性骚扰和调情之间应该如何划界。“希亚帕必须小心处理,因为过份严苛的法律只能吓唬民众,却无法根治社会深层次问题。”Alice说。

芬兰不但出名幸福指数高,而且是性别最平等的国家之一,数年前便推出措施,以当场罚款方式惩戒街头性骚扰加害者。(网上图片)

  向幸福小国芬兰取经 

当场票控性罪行施害者并非新事物,芬兰、荷兰、葡萄牙和阿根廷已经通过有关法例,而法国正正希望从芬兰身上汲取经验。这个北欧小国不但出名幸福指数高,而且是性别最平等的国家之一。笔者跟芬兰一位年轻女性Jaana Solala倾谈过,她说虽然芬兰女性自小被教导,遭人非礼时要大声说不,惟过事实上并非人人都会报警求助。“如果没有受伤,又没有实质证据,其实很难知道谁在说真话。而且法律程序繁复且漫长,除非是性格很倔强的女性,否则大部分人也不会追究到底,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芬兰在促进两性平等方面一直走得较前,当地警方于2014年起,以当场罚款方式惩戒街头性骚扰加害者。赫尔辛基警察局回复《香港01》查询时表示,警方每年发出不多于十张告票,大部分个案都是犯事人未经事主同意下,触碰其敏感部位如胸部和臀部。

发言人又称,警方只会在涉事人明显犯罪的情况下当场发出告票,例如涉事人犯案时被警员捉个正著,或者有诚实可信的证人指证事件。假如疑犯不服,可以提出上诉。同样地,受害人若果认为事态严重,不能罚款了事,也可以告上法庭。至于较复杂的案件,如疑犯身份未明或者未年满18岁,则由警方继续调查,不会马上定罪。

(插图:曾永曦)

目前芬兰当局未能提供具体数字,证明罚款措施生效后非礼个案有否减少,“就地正法”到底是否有效打击性骚扰并未明确。不过警方指出,由于过往的性骚扰个案都是靠受害人主动举报,如果事主选择沉默,犯人便会消遥法外,而当场票控就突破了这个局限,因为法例将性骚扰视作反社会行为处理,就如乱抛烟头一样,警员不但可以即时执法,路人如果目击事发经过也可挺身举报,将打击性骚扰变成了每个公民的责任。

不过,有关法例要取得成效,最重要的还是警方有足够人手加强巡逻,但这便产生了另一个问题,就是有人担心身处的地方会变成警察城市,无论到哪里也受到监视。另一边厢,作为执法人员的,工作压力也会随之而增加,毕竟他们要肩负起鉴定口供真实性的责任。

法国打击街头性骚扰的罚款机制,最终细节如何?会否获国民议会通过?一切仍有待分晓。不过可肯定的是,法国人不甘流于靠一个#MeToo标签过场式表态或网络公审,而是决心求变,从改变法律和文化入手根治社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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