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上|F1车队的香港女生 疫情下弃稳定工作 赴意国重拾热情
一级方程式是赛车运动的极致,目前全球仅有10支车队和20名常规车手。乍听好像遥不可及,但的确有香港人在F1车队工作。
听听洪莎莉(Anisa)的故事,她会告诉你,追寻梦想的路上,别太小心翼翼,反会有惊喜。
洪莎莉在意大利F1车队艾法托利(Scuderia Alphatauri)媒体及传讯部门工作,出任商业分析师,专责处理赞助。除了寻找合适赞助,令支出数以亿计的车队获得更多资源,也要提升车队形象——简而言之,她的工作是卖出战车上的“贴纸位”和“拉花”。
先说说Anisa的背景——她多年前在法国留学时,由于当地盛行赛车运动,她常接触到有关资讯,“F1、F2、F3都常有得睇”,热爱前世界冠军罗斯堡(Nico Rosberg)的她更曾到F1摩纳哥站兼职,深受赛事氛围吸引,当时年少的她立志要进入F1工作。
无奈毕业后回到不流行赛车的香港,根本找不到朋友分享爱好,“热情就是这样慢慢消失了”。她在香港从事市场推广,虽曾想过回法国再读硕士,惟每辞一份工,紧接又有更好机会找上门,她一直无法立下决心——直到2020年疫情来临。
“客人都没钱搞活动、在公司没有工作,我没被裁掉但也觉得没趣。”她本身爱挑战、爱转变,静下来之时反而令她把心一横,只身到意大利追回一个放下多年的F1梦,拿起两个喼、没有带太多衣物便出发。
“现在觉得,这真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洪莉莎在意大利攻读硕士时的点滴:
Anisa的第一站,是在意大利完成一个汽车运动的硕士学位,此后便获得梦寐以求的工作机会——她在香港建立、与亚洲金融科技公司的网络,令她获希望开拓亚洲赞助的艾法托利青睐。
仍是30出头的她笑说:“队里像我这样的中年人不多,同事一是十分年轻、一是已在F1工作了很多年,因为工作实在辛苦,必需充满热诚。”
入职前,Anisa以为在F1车队处理赞助,跟在香港一样都是文书、见客为重,哪料跟想像中完全不一样,“在这里工作的9个月,就好比一个Pit Stop(入维修站换軚),一切都很快、发生了好多事!”
工作范畴远比她想像广泛、寻找合适赞助也不是有钱便成事。
第一个障碍是艾法托利的特殊身份,他们是争标份子红牛车队(Red Bull Racing)的“姊妹队”,同样由红牛集团拥有,由于以培训红牛青训车手为重,属中游车队,竞争力不及红牛,被视为“B队”,Anisa道:“若去接触一些大型公司,他们拥有大量资金、想要更多曝光率,通常也会选择赞助红牛车队。”
另外,车队的主赞助商Alphatauri本身也是红牛旗下的新晋时装品牌,整架战车都以他们指定的“白色+深蓝”配色为主。虽然红牛方面希望藉其他赞助商提升Alphatauri的知名度,“但赞助商的标记若是鲜色,红牛方面多数不会接受。”时装品牌、饮料等直接竞争对手,或与红牛车队赞助商有冲突的品牌,和被禁止的博彩、烟草公司,全都不在考虑之列。
即使赞助商条件合适、愿意出钱、颜色配合、红牛也同意,但绝不是度好位贴个贴纸便完事——为了一张贴纸,Anisa和团队要烦恼的事可多了,“赞助商的标记大小、放在什么位置等等,都要牵涉很多不同部门。”
艾法托利的车手同时也是时装品牌大使:
一张小贴纸也会影响速度 做赞助也需学懂工程知识
最重要的是,小小商标会影响到战车表现,贴纸和油漆本身有重量,车子越重就会影响速度;贴纸也会影响到空气动力表现,在F1,千分一秒随时定胜负,必需非常谨慎,“我们会先将贴纸贴在战车的立体模型或展览用车上作各种测试,确定在气动力和重量方面都没有影响,才可以贴上真车。”今年的新规例下多支车队的战车都超重,不少车队为了“减磅”都撕走车上的贴纸,露出黑色碳纤。
这也意味Anisa的工作除了商业,更涉及技术范畴,挑战是前所未有:“最大挑战是要学一些好技术性的、工程师们在做的事,也需要认识公司600多个同事,以前在其他公司工作,主要做好自己部门便可,例如不太需要知道IT部门做什么。但我们跟赞助商沟通时,要解释今年规例有什么改变、上一站(沙特阿拉伯站)为何角田裕毅的战车无法出赛,要解释一些很仔细的事,是哪个部件出了什么问题,这些都必需通过队内工程师才学到。”
一张贴纸,也反映了F1是一种极致的团队运动:无论是操控战车的车手、开发战车的工程师、战术工程师、管理人员、负责“极速换軚”和维修车子的机械士、到负责社交媒体和赞助商标贴纸的市场部职员等等,每人的工作也需分毫不差;速度从来不止是车手和战车的事,每个百分一秒背后,都是一个数百至千人团队的心血。
除此之外,由于车队同事大多是意大利人,本身擅长英、法语的Anisa也必需另花时间、金钱学习意大利语,“有时同事用英文解释不到,就要转用意大利文。”她特别参加一对一的意大利语课程,学习赛车、工作环境的专有名词,“学了差不多两年,现在也不错!”
她也透露,车手和车队的新闻虽会影响工作,但有限度的负面消息有时反而是好事,“有时负面少少的新闻,若曝光率高,对我们来说有好处。赞助商去衡量合作是否成功,是看直播有几多画面、商标在社交媒体的曝光率,像沙特站,Alpine两台战车一直在互斗,观众可能会觉得为何队友互斗,不是应该帮大家吗?但他们吸引了许多的直播镜头。”该站Alpine亦是用赞助商BWT的特别版拉花,有车迷发现,直播期间BWT的搜寻次数达到新高。
F1员工难有私人时间 “不继续就很空虚”
生活都围绕着F1在转:学习新语言、新知识、工作、半夜也要跟地球另一边的客户开会,偶尔要飞到赛事工作也是全天候的应对客人……她坦言在这行业难以平衡生活,“有女同事二十出头已开始在这工作,到现在四十多五十岁,也还未找到另一半,因为真的没时间拍拖、见朋友。”
需随队参赛的工作人员,除了不断来往不同国家,比赛周以外也是无间断的研发、测试、维修等工作,没有家庭时间可言,早在2016年,前红牛车队首席机械士Kenny Handkammer就透露比赛周一天工时达到22小时,若站与站之间有两周间隔,才有机会得一天假期。
然而这么多人愿留下,证明这行业的魅力确实很大,她笑说虽然非常忙碌,也经常想念香港的茶餐厅和米线,但一切都是值得、有回报的,“做耐咗,就是生活一部份,不继续就觉得很空虚吧……我对自己有期望,这些小挑战,就努力克服吧。”
Anisa对自己的“期望”,是能在F1车队担任管理工作,以香港人的身份在F1为本地年轻人开辟道路、推广赛车文化之余,也让世界看见在F1里努力的女性,毕竟“围场”(Paddock)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女性绝不少,例如两大车队的战术团队都是由女性领导。
F1的女性——冠军工程师、咸美顿左右手、史上的F1女车手(按图放大):
“在香港,很多人觉得赛车是一项很危险的运动、甚至觉得不是运动,是不良份子才会做的事;而且以前有些赛车文化比较贬低女性,如穿着性感的赛车女郎;另外,Drive To Survive除了BBC的女记者(Jennie Gow)、威廉士车队的前领队Claire Williams,也很少呈现出女性在F1的专业形象。希望我未来能有好的发展,将赛车文化推广给亚洲的女性、或是正在读书的年轻人,改变比较保守的人的想法。”
Anisa回想那段在法国完成学业后回港、却找不到朋友分享赛车乐趣的日子,令她决心把握眼前的机会,希望帮助后辈:“到我读完硕士、回望才觉得,为何我哪时要放弃(在F1工作),不再继续?其实很大的原因是没有再接触赛车资讯、没有朋友一起分享,回想以前的经历,加上觉得香港较少运动种类的课程、(赛车)圈子也较小,若没有一个本来已在车队工作的资深人士,就无法建立社群去带更多资讯给年轻人,也自然难以有人进车队工作。未来我希望将(F1业界)资讯带给香港、鼓励更多想在赛车行业发展的年轻人。”
Anisa特别开设IG帐户,分享在F1工作的点滴:
在F1中默默努力的香港人不止Anisa一人,她透露,尚有另一港人在爱快车队(Alfa Romeo F1 Team)担任轮軚工程师,他作风低调但满腔热诚,会为有意到英国就读相关工程学科的香港学生写推荐信。
机会是自己争取的,哪怕是看起来遥远得很的F1。Anisa也寄语对赛车行业有兴趣的香港年轻人:“大家都要加油,不要灰心,可能生活不好景、可能有人因为疫情失去了工作,就去做新的事,去鼓励自己、追求返梦想……不要看得那么灰,尝试踏出舒适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