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争夺战.上】 千年争议再起 圣索菲亚的当代难题
半圆顶上的马赛克镶嵌的圣母画像、刻写着阿拉伯书法的大圆镶板,见证着千年以来西欧与近东之间的宗教冲撞与融和。巍然屹立于欧亚隙缝的“圣索菲亚”(Hagia Sophia),维持八十多年的平静,到了今天似乎又起风浪。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在7月10日签署命令,决定将拥有一千四百多年历史的圣索菲亚博物馆,由现今的文化观光用途,还原成八十多年前的清真寺,并将于7月24日开放予信徒礼拜祈祷。这对于文化遗产保育,其历史及政治含意,多添一份扑朔迷离。
【神殿争夺战.上集】
自现代土耳其立国以来,世俗化国策使圣索菲亚一直保持“博物馆”的中性身份─参观者毋须讲求宗教价值、不用遵循宗教仪式,只需对鬼斧神工的建筑工艺、源远悠久的历史文化怀着仰慕之心。
然而,今后圣索菲亚将会出现变化。土耳其最高行政法院国务委员会(Council of State)在7月10日判决,于国父凯末尔时代颁布、把圣索菲亚清真寺改为博物馆的内阁法令无效。总统埃尔多安同日签署行政命令,把博物馆重新变回清真寺,第一次礼拜日期将会定于7月24日,主管机构亦由文化旅游部转为宗教事务局。
博物馆、大教堂,还是清真寺?
追源溯流,圣索菲亚为何既是“大教堂”又是“清真寺”,又何来“博物馆”一说?如此复杂混淆的称呼,正反映其错综复杂的历史,非一时三刻可理顺。
公元六世纪,*拜占庭帝国皇帝查士丁尼一世(Justinian I)要求在首都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兴建圣索菲亚大教堂。原址已先后两次兴建大教堂,惟皆遭破坏损毁,现存建筑是查士丁尼一世所兴建的第三代大教堂。他委任建筑师安提莫斯(Anthemius of Tralles)和伊西多尔(Isidore of Miletus)于532年正式动工,花了五年时间建成这座正教会牧首大教堂,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教堂。十三世纪初,十字军第四次东征攻陷君士坦丁堡,圣索菲亚大教堂一度成为罗马天主教会的主教座堂,持续了五十七年。拜占庭军队重夺君士坦丁堡后,重新修缮圣索菲亚大教堂。
*拜占庭帝国:亦即东罗马帝国。330年,君士坦丁大帝(Constantine the Great)在后称君士坦丁堡的拜占庭建立“新罗马”,谋求在东方建立新的政治中心。东西罗马分治后,东罗马逐渐发展出以希腊文化、希腊语及东正教信仰为主的独特文化主体,而且与西罗马截然不同。1453年,奥斯曼帝国攻陷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帝国灭亡,国祚约1480年。
1453年是历史性的一年。这一年,君士坦丁堡陷落,这座欧亚第一大城亦首度落入穆斯林手中,从此划归伊斯兰世界版图。攻陷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Mehmed II)并以之为首都。
与攻陷其他地方后大肆搜刮的行为不同,奥斯曼土耳其人进入君士坦丁堡后,并没有粗暴地将圣索菲亚大教堂夷为平地,反而将它变成清真寺,以灰泥与漆遮盖建筑物内的拜占庭马赛克壁画和基督宗教肖像,所有与基督宗教有关的雕像、圣物、祭坛等皆被搬走。
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历任苏丹不断在寺内加建一些宗教设施及装饰,譬如朝向圣地的拱门凹壁(米哈拉布)、讲坛(敏拜尔)、苏丹楼座等,最显著的就是在主建筑四周,增建四座宣礼塔。从此,圣索菲亚也就变成了“阿亚索菲亚大清真寺”(Great Mosque of Ayasofya)。
阿亚索菲亚大清真寺屹立接近五百年,直至二十世纪,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奥斯曼帝国瓦解。“现代土耳其国父”凯末尔(Mustafa Kemal Atatürk)在1923年于安卡拉(Ankara)正式建立土耳其共和国世俗政权,并把君士坦丁堡改名为伊斯坦布尔(Istanbul)。
凯末尔认为,将阿亚索菲亚大清真寺变成博物馆,开放给游客参观,正是向世界宣扬土耳其迎向世俗化的决心,进一步融入当时先进的西方文明世界。于是,土耳其行政当局在1934年11月24日正式决议,将这座建筑由宗教场所改作文教及观光机构用途。1935年2月1日,圣索菲亚博物馆正式向公众开放,并在1985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纳入世界文化遗产。
千载艺术结晶成两教圣堂
也许单靠叙述历史,不足以阐明圣索菲亚的举世无双及珍贵之处。
到了今天,人们站在圣索菲亚博物馆,得以同步看到金色圆顶上的圣母圣婴镶嵌画、描绘基督的马赛克、写着先知穆罕默德及诸位哈里发名字的阿拉伯文书法圆盘、向着麦加朝拜的米哈拉布等横跨两教的艺术品及建筑。
圣索菲亚博物馆正厅上方的大圆顶,直径达31米,营造出庄严神圣的布局。本身大圆穹顶的建筑技术,正是古罗马人享负盛名的技艺─罗马万神殿直径达43米的巨大穹顶,在建筑史的地位无出其右。至于呈长方形的大厅亦见以廊柱分割开的侧廊,基本沿用古罗马巴西利卡(Basilica)风格的教堂布局。大厅一共使用107根石柱,且多采用源自古希腊讲求华丽装饰性的*科林斯柱式(Corinthian Order)。建立于拜占庭帝国盛极时期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正是继承古典建筑技艺的拜占庭建筑典型。
*古希腊人针对神殿建筑的支撑石柱发明了三种主要柱式。第一种是柱头简单平实的多利克柱式(Doric Order);第二种是柱头细长高雅、拥有一对卷涡的爱奥尼柱式(Ionic Order);第三种则是柱头华丽、细致雕刻的科林斯柱式。科林斯柱式很少出现在希腊建筑,反而在后来的罗马建筑较常出现。
圣殿与博物馆意义大不同
圣索菲亚两教合一的独特性,加之体现西方古典建筑技艺的精华,价值不言而喻。埃尔多安政府的最新决策,却令这座建筑的未来充满诡谲。基督宗教元素可会被抹去或掩埋?游客又会否错过参观部份珍贵文物的机会?
把圣索菲亚改作清真寺,如果保留建筑及工艺的完整性,从人类文明保育的层面而言并无伤害。世界遗产之中,大约两成保留了宗教或朝圣用途,包括梵蒂冈建筑群及伊朗的伊斯法罕聚礼清真寺(Jameh Mosque of Isfahan)。文化保育专家最主要的忧虑在于圣索菲亚是否全天候用作参拜,以及会否遭到修葺或改装。世界建筑文物保护基金会(World Monuments Fund)副主席Jonathan Bell表示,他们首要关注的是土耳其当局会否跟外界保持足够的沟通,并继续容许大众进入该座世界遗产,“它作为宗教场所的同时,在全面保障之下,仍可继续充当世界遗产的角色。”一切仍有待观察。
在一千五百年的岁月里,占领这块土地的君王都不欲将其摧毁,只是占据它,作为珍而重之的圣殿。正如奥斯曼苏丹当日攻下拜占庭城巿,先把主要的基督教堂改变成清真寺,这对于心系“奥斯曼复兴”的埃尔多安来说,“改变”圣索菲亚是莫大的政治象征。在历史循环里反反复复地变更角色,也许是宏伟的圣索菲亚最凄美的命运。
(节录)
阅读下集:【神殿争夺战.下】“新奥斯曼”复兴梦 诉诸软实力的泛伊斯兰化
上文节录自第223期《香港01》周报(2020年7月20日)《千年神殿争夺战再起 “圣索菲亚”的当代难题》。如欲阅读全文请按此试阅周报电子刊,浏览更多深度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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