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犹太主义.下】直视历史的勇气 探视德国与波兰集中营教育
很多人都觉得纳粹的大屠杀残暴得难以置信,笔者这趟走访柏林与波兰,试着寻找历史碎片—屠杀遗址、口述故事、受害者遗物、照片与录像、纪念碑与艺术品,心里不禁问:“人类怎会做出这样的事?”的确,仇恨并没逻辑可言,但历史告诉我们,这是实实在在发生过,我们只能学习避免重蹈覆辙。
在德国,历史教育相当受到重视—高中生必须修读20世纪德国历史,包括纳粹时期及犹太人大屠杀。在柏林会看见很多本地学生团,他们都是由各地来到首都学习国家历史,不少学校更安排学生参观集中营。像德国的萨克森豪森集中营(KL Sachsenhausen)及波兰的奥斯威辛集中营(KL Auschwitz),两座纪念博物馆都担负历史教育重任,随着在生的历史见证人愈来愈少,集中营的功能更见重要。
这些集中营的游客数目近年持续上升,在去年,到访奥斯威辛的游客高达220万人,2013年的数目只有150万,2017年到访萨克森豪森集中营的则有70万。不过,不是每个德国人或波兰人都参观过集中营。笔者问波兰朋友Kasia有否到过*奥斯威辛集中营参观,她的祖母正正是集中营的幸存者,她自己却出于害怕,一直不敢到集中营参观,她说:
对于你们亚洲人,犹太人屠杀较有距离感,但这段历史对我们来说,太密切了。
*注解:奥斯威辛是纳粹德国最大集中营,由1942年起更成为犹太人灭绝营。由1940至1945年,纳粹德军把逾130万人押送至这里,包括110万犹太人、14至15万波兰人、2.3万罗马或吉卜赛人、1.5万苏联战俘及2.5万其他种裔人士。在集中营被杀总人数达110万,当中约九成为犹太人。纳粹党(Nazi Party)于1933年夺得政权,那时德国犹太人口约56万,基于纳粹迫害,1933至1941年间便有约28万犹太人逃离德国,远赴美国、巴勒斯坦、英国、南美洲,甚至非洲和中国。纳粹德国对犹太人的屠杀主要发生于1941至1945年,于短短数年间,在德国境内及境外设立多个集中营及灭绝营(extermination camp),在整场大屠杀中死亡的犹太人及其他族裔超过600万。
参观集中营是一个最赤裸地直视历史的方法,警醒世人别重复犯错。奥斯威辛集中营博物馆里保留了大量受害者遗物,堆积如山的鞋子、皮箱、眼镜、梳子、被剃下的女性头发……还有破旧阴暗的囚室、毒气室、遗体火化炉、押送犹太人的火车车卡……但我认为最教人不忍正视的,是一张张受害人直视镜头的黑白囚犯照片。下面附有小字,写着他们的年龄、职业、入营年份、下场。而下场是等到释放,活下来的人很少。
凭证纵使清晰,但不是人人都乐于承认。有AfD极右政客质疑萨克森豪森集中营的毒气室是否存在过,甚至是否真的有人在此被杀。萨克森豪森集中营总监Axel Drecoll在《大西洋》(The Atlantic)杂志今年4月访问中称,右翼民粹份子及极右政党刻意围绕纪念文化及历史说话。
当涉及历史修正主义,以及我们需要交代的历史,我们有责任大声说出来。
右翼政党崛起 历史修正主义擡头
毗邻的波兰亦弥漫着一股历史修正主义风潮,右翼执政党“法律与正义党”(PiS)于去年提出修改法案,指控波兰曾参与及主导二战纳粹罪行的人(例如把纳粹集中营称为“波兰集中营”),最高可判监三年。但碍于国际社会猛烈抨击,波兰政府再次修订这条“恶法”,相关罪行不属刑事,亦毋须监禁。然而,这些极右政权或政党,都正威胁作为集中营作为历史叙述场所的角色。
“他们(PiS)推动很多疯狂的极右政策。”Kasia说,右翼政府一边大派福利,例如生育孩子每月可获发几千元(港币)津贴,女性享有长达一年产假等;另一边则在推动这类右翼、保守政策,除了上述的“集中营恶法”,最显著的就是草拟收紧女性堕胎权益。但 Kasia 也认同,波兰国家经济正稳步上扬,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政府推动这些“疯狂”政策,社会阻力也不会太大。
德国犹太社群有一个自我比喻,他们是一个“坐在行李箱上”(sat on packed suitcase)的民族。笔者在柏林访问了从事对抗“反犹太主义”工作的Sigmount Konigsberg,他说,1945年之后,纳粹恐怖阴霾未散,逃过一劫的犹太人都不欲留在德国,那时他们会把行李箱打包妥当,准备随时离开。“我在邻近法国的德国小镇长大,跟我一起成长的人都离开了,去英国、法国、以色列、美国……只有我和另一个朋友留在德国了。这是我们接受教育的一部份,我们被告知‘我们的未来不在德国’。”
久藏的“行李箱” 或要再次打开
至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德国犹太人心里的行李箱一直被藏好,觉得自己想留在德国生活,但现在,反犹太主义再度上涨,令他们有感人身安全不及十年前,又开始寻找收起来的“行李箱”。“你有想过离开德国吗?”Sigmount沉默片刻,吐出一句:“还未,但我不会说永不。”尽管一生都在德国生活,此际他已说不清能否留在这里,这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当一个族裔在自己出生的社会面临被灭绝,这是一件可怕的事。”还未当首相的邱吉尔于1937年曾说了这番话。如果有朝一日,你的出生地、定居地都容不下你,你无奈要带着行李箱离开,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临别之前,笔者请求为Sigmount拍张照片。直视镜头,微笑着的,是今天在德国遇见的犹太人。
上文节录自第172期《香港01》周报(2019年7月22日),文章原题为《我在德国寻找隐藏的犹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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