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花道男子:以视觉带动你看肉眼不能见的美,这就是花道
“道可道,非常道”,中国老子论说的“道”,是不能言语。至于日本的花道,是一种承载千几年历史的插花艺术,但“花”与“道”非能切割,插花不独是一门手艺或单纯视觉享受,这是一条无止境的道路,透过花艺进行的一场人生修练。花道的“道”非能泛泛而谈,是次《一物》邀请华道家元池坊香港支部长Verdy Leung,跟我们大谈花道,厘清外界对花道的谬误。
摄影:Michelle Wong
初次接触或会混淆华道、花道和池坊这数个词语。其实华道乃花道的古字,池坊则是花道的根源,根据文字记载至今已有556年的历史。打个比喻,功夫也有少林、武当等流派分支,花道亦然,后期有门派自立门户,如草月流、小原流、龙生派等,而发源自京都的池坊是一切花道的本源,故不会冠名为“池坊流”、“池坊派”。
不爱花却爱上了花道
多年来做着相同的动作,修葺花材、把花枝插在剑山上、灌水于容器中,甚至同一套花材重复进行试插上百次,很难令人相信这是来自非爱花之人的坚持吧?Verdy踏上花道之路,原来是一次的无心插柳:“我本身就对植物不感兴趣。当年在台湾莺歌老街闲逛,本来一心买陶瓷,但让我驻足良久的,却是插在瓷器的花枝。”本来任职多媒体创意行业的Verdy,自言对电脑多过对人,偶遇上这些植物,感受到它们飘忽无常的命数,就萌生研习池坊花道的念头:“一开始插花是感到气馁,自觉明明有设计的基础,却怎样都无法好好处理它们,把心一横要追源溯始,寻找这份偶然得来原始的感动。”
当男生走进花花世界
从“秀靥艳比花娇”到“颜若芙蓉花”等典故看出,由古至今,花朵与女性都是密不可分。习花道十年多之久的男儿身Verdy,反对用性别定型花卉:“大自然植物岂有性别之分?日本传统学习花道,男性反而占大多数,尤其是将军、武士,因为插花是一个自我沉淀的学习过程,对培养个人修为以至世界观,都有重大启发性。”人都是自私,面对大自然,或不自觉地立下主从关系、地位高低的前设,当思考“我要插什么的花”之前,花道让人学懂卸下自己的身份,超脱自身角度俯瞰事物,和花进行最真切的交流。“花道,是按照花的生长去表现它的美,不是人为可塑造,甚至改造。
感受视觉以外的花美
冲着视觉之美而习花道乃正常不过,Verdy将花道比喻为窗外的风景:“靠在窗边,你觉得眼前的风景很美,需知道美不是来自那扇窗,只是我们透过窗能看到外面美丽的风景。”一盆花艺品不止是花,亦是道,利用视觉层面的美,带动人们认识肉眼看不见的美,以心眼感受个中美学、哲学和生命力。而生命力是无形,透过花道则可静观植物的茁壮、凋落的生死变化,方能证实“生命力”的存在。正如我们看不见风,却可见花朵随风摇曳生姿。花无百日红亦未必感到可惜,习花道就要接受花枯萎也是美的一部份,Verdy说:“古以绘画、今以摄影去记录花艺品,但唯有实物方能表现其生命力,花道不同于其他艺术创作,不如陶瓷、画作等,花稍纵即逝的本质无法遗留什么,反倒教会我们要活在当下。”
历久弥新的文化底蕴
看到这里,或欲好奇一问:花道课究竟在学什么?Verdy解答:“那视乎你学到什么。学习花道不止是学习新事物,还是不断重复学习学过的东西,纵然历史上花道表现形式起过不少变化,但其核心的精神,乃是经时代洪流依然历久不衰。”居住环境变更,和室居住文化不再,现代花艺品的大小至形态要因应屋型而融入家中。昔日取之于自然的花材,今天唯有购于花店,斑斓花卉成为主流,难以大量生产的木本植物、树枝、野花野草则买少见少了。花道实和时代接轨,呈现方式千变万化,但万变亦不离其宗。
贯穿全文的“道”,Verdy尚未说穿,他就以一次微妙的插花体验作解释:“前年参加日本旧七夕会全国华道展比赛,为此我花上一整年时间准备,早一年的秋天赴京都观察竹的生长形态。本来颇满意试插作品,我认为它呈现了视觉与视觉以外的美态。可是老师却留下一句‘美是不足够’。基于对老师的信任,明了此话一出必有其因,我就反复揣摩他话的含意:欠缺的是什么?他口中的美又是什么……”思索三天,忽尔有种“终于捉摸到答案”的感觉,最终Verdy更在正式比赛摘下奖项,成首个获奖的外国人。他说:“至今,我仍说不出那个答案,当你学习花道就会明白吧!”花道,还是无法说得穿的道,作为旁观者亦只能围住花盆绕圏子,旁敲侧击去理解。为此留多一点白,让大家亲身探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