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家.下】张干琦的创作路 不需拘泥方法 只管忠于意念
上回谈到,从1992年拍摄的第一张相计起,张干琦拍摄他的唐人街故事,至今已持续26年。然而在这26年间,他并不是一成不变地,只用黑白菲林拍摄纽约唐人街的华工生活,而是会一直关注民工家庭的状况和变化,从纽约到福州,从分离到团圆,从离乡别井到回乡养老,唐人街的人换上新一代落地生根,张干琦都看在眼里,持续关注。在这过程中,他的纪录和表达手法都随着变化而演进,成就更多相关的作品,也增添了整个企划的生命力。
影片拍摄:叶家豪,剪接:钟宝宏,摄影(访问部分):苏炜然,撰文:周颖瑶
摄影:© Chien-Chi Chang / Magnum Photos(由马格兰摄影通讯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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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年的企划 如何保鲜?
这次拍摄的唐人街,不再是清一色的黑白,而是沿用了彩色输出。张老师解释,从前的相片反映的民工生活非常单调,就像非黑即白,不是上班就是睡觉,只有在跟民工谈到家人,才会看到他们双眼发光,所以后来就用到彩色,拍摄民工家人和老家的影像。这个对比,后来在他的唐人街录像中有更具体的演绎。影片在张老师的香港讲座中播放,看见双屏幕的调度将纽约与福州的人,打破地域与时空连在一起,却通过色调保留了一定的距离感,配以不同人物访问的录音等声效,诉说了移民家庭团圆以后的故事,原来仍未完。
尝试录像创作 源于世界太荒诞
张老师娴熟地运用了相片、影片与声音制作成的录像作品,已被瑞士的博物馆收藏,让他大有成为录像艺术家的潜力。回想他的“转型”,原来是从拍摄《囍》的时候,便已开始,那是2004年左右。“我前后跟着从台湾要去胡志明市结婚的男士,来回去了(拍摄)6次。第一次还不确定那个过程是怎样,第二次确定了整个过程就像一个生产线:一到埗马上就相亲,几小时后就要做决定,然后为未来的新娘买衣服、办证件,之后就结婚,就这样子。”
流水作业式的婚事荒诞突兀,张老师便想到租一个handy cam,在一旁架着不动,然后继续拍摄相片。“我觉得有需要,在我拍照的时候旁边有一个video camera,镜头没有在动、没有运镜、完全是固定的,就在我旁边......那个录像就是有点像那个CCTV,但你看到两个女孩、三个女孩......都很年轻......如果没有人看中意,就下一个......”记者未有幸看到影片,只从相片看到,那些越南女孩目无表情地下嫁初次见面的台湾男子,在这“婚姻生产线”上匆匆把人生定了下来,教人难以由衷地奉上祝福之情。
创作 是一个有限制与无限制的历程
《囍》的影片为张老师开辟了另一条创作之路。虽然他透露已经在做第16个录像作品,他倒没有太在意录像的特性会带来甚么多一重的意义,或是有什么金科玉律在制作过程中必定要依循,他只视录像和摄影一样,是一种语言,一种方法。“(为)每一个project 找到那个对的方法,也算是整个project 进行过程的一部分,不同的专题,(使用录像的)方式会不一样。 刚刚(《囍》的录像)类似一个CCTV,就是因为这个专题(的内容)呀。”最近他还在挑战故事线更复杂的录像,甚至有打算剪辑成90分钟的长片格局,但他也没有在意制作影片是否离自己的摄影师本业很远,有需要了,就去尝试做。
听到这里,大概就明白张老师是一个开明的人。在讲座中他也提到,其实他创作当然有出发点,也有话想说,但也能理解读者们看完了他的作品,想到的可能是另一些东西。又如拍摄今次联展的相片,其实也花了10天,连张老师自己也说,他其实拍摄了不少相片。现在展出的就只有6张,是与策展同事商量出来的结果,即使后来在展览书刊中也只多加两张,不贪心,也不勉强。“同一个影像,当它在一个展览场上,跟它在一本书里面--不管是跨页还是一页--或是在报纸,那都是很不同的阅读方式。也许在书的方式很适合,到展览的时候就是哪里不对,那个真的很难讲。这样的经验我都一直有碰到过啦。”
在按下快门之后......
张老师参展布展经验也丰富,一个联展也让他经历上不少挣扎,那么筹备一个个展又是怎样的状态?张老师居然笑了一声,说:“群展可能会掉几根头发,个展就像会剥你一层皮!”冷不防这样一个极端的比喻,“做个展真的会很累很累很累......要准备展览的时候,很多事情都要放下来......”
他另一辑为人熟悉的图片故事《炼》,拍摄的都是90年代收留在台湾龙发堂的精神病人的人像;龙发堂曾经以“感情炼”作为疗法,将重症及病征较轻的精神病人铐在一起,意图让后者在劳动和生活的过程中照顾前者。
相辑以腰间的角度拍摄,人像直白坦率,让被摄的病人们的表情、肢体甚至精神状态都表露无遗。当《炼》的相片在2001年的台湾,以60x40英吋的大小、挂在比人稍高的展出,进而获选入同年的威尼斯双年展,再到后来巡回到巴西圣保罗双年展、新加坡及台湾,每每引来相当的回响;有评论亦指《炼》展览带来的视觉震撼和人道关怀的视觉,甚至让张老师从纪实摄影的世界走到艺术家的领域。
突然间,张老师精神了,说话也快了。他说他用社交媒体也不过是用来宣传自己作品,即使instagram 是以展示图片为主,他也觉得整个发布过程“太快了,好像这样放上去(就完成了)”。接着他忍不住在细数,展览相要洗一天,与放相师的默契是要经长时间磨合,裱的过程不是百分之一百会成功的,会做某大小的框只有几个地方......记者忍不住问,办个展很痛苦但是很享受吧?“噢--”他脸挂起了满足的笑容,“那当然。尤其那个(效果)做得对的时候。”
后记
记者曾听说过张老师不太讲话,他本人在照片里也总是不苟言笑,心想他应该是位严肃的人。完成了这个访谈,话匣子不知怎的就开了一点点,他渐渐流露出另一些面。访问当天较后时间是展览的开幕酒会,记者竟然跟本为主角之一的张老师,站在一个很低调的角落闲聊起来。身为Magnum 唯一华人会员,在业内享有一定盛名,仰慕者众,张老师却自认不是长袖善舞的人,不是太擅长应付酒会一类的社交场合。不能尽录的是,在不苟言笑,甚至被说是腼腆的背后,他其实也有轻松开玩笑的一面。
后来我们谈到他电脑的wallpaper 有张如stock photo 般漂亮的相片,相片中有两个像洋娃娃的可爱小孩。“这是我的孩子。”突然转成“爸爸模式”。他说,每到一个新地方,会请人录当地的摇篮曲做小朋友的手信,又在家里带来了本为子女做的小玩意,悄悄在记者们的书上“加工”。他形容自己就像风筝的线变短了,轻轻一扯就会回去。记者后来发现忘了问他,花了大半职业生涯探究“家”是什么,那现在哪儿才是他的家?不过也许,答案早就不言而喻。
Magnum Photos 旗下数十位摄影师,当中属于会员制内的有“提名会员(nominee)”、“准会员(associate)”及“会员(member)”三个等级,另有“供稿人(contributor)”及“通讯员(correspondent)”两类非会员的合作形式。当中,只有“会员”可以加入制定Magnum Photos 的决策。而张干琦1995年成为“提名会员”,到2001年成功得到“会员”的身份,是至今华人摄影师中唯一一位,但随着另一华人摄影师Sim Chi Yin 在2018年6月成为“提名会员”,以上的“唯一”有机会在数年后被打破。另外,中国摄影师吕楠也是Magnum Photos 的“通讯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