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未来】高科技跑鞋惹“禁药”争议 跑步沦为军备竞赛?

撰文: 孔祥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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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肯尼亚马拉松跑手杰祖基(Eluid Kipchoge)穿上这些厚底跑鞋大幅度打破世界纪录、并成为首名在两小时内跑完全马的人类后,Vaporply系列跑鞋迅即成为全球跑手新宠。随着Nike Vaporfly系列跑鞋横扫各大马拉松赛事,它在跑手圈引起两极反应。支持者爱不释手,视之为比赛必备品;批评者则认为这跑鞋过分提升跑手表现,相当于“科技禁药”。尽管在国际田经联会新例下,Vaporfly系列得以过关(最新发布的Alphafly也很有机会),但修例本身显示运动监管组织需面对的问题:如何在科技创新和比赛性质及核心价值之间取得平衡。从成绩来看,这双具争议的跑鞋可说主导了马拉松赛事,或许已从本质上改变了跑步运动,意味着跑步自此再不一样。

或许最“纯粹”的就是埃塞俄比亚跑手Abebe Bikila,他在1960年罗马奥运中,赤脚夺得马拉松冠军。(Getty Images)

“不是鞋,是弹弓”

Vaporfly迅速在高水平赛事中普及,引人质疑不公平。主张禁用这双鞋的人认为,主要是它的效果实在太强。曾获Asics赞助、在2008年北京奥运马拉松赛获第十位的美国退役长途跑手Ryan Hall认为Vaporfly “已经不是鞋,是弹弓”:“这已经不是少许科技进展,而是完全不同的品种。生理上来说,顶尖跑手很难缩短马拉松成绩达一分钟。只是穿上一对鞋就可跑快两分钟,令人震惊。”

英国布莱顿大学(University of Brighton)运动科学教授Yannis Pitsiladis把Vaporfly形容为“科技禁药”。运动科学家Ross Tucker对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解释:“我们在说的是表现的完整可信性。到底杰祖基是否一个潜能超卓的运动员?还是他只是一个很好的跑手,其表现受益于跑鞋才有巨大提升?可能两者都有,但重点是我们无法绝对肯定。跑步,尤其是马拉松,理应是人类最纯粹的事,只关乎脚、肺、心和脑,这些跑鞋却造成了犹如禁药般所引发的问题。”

Vaporfly系列跑鞋明显提升跑手表现,在跑圈中反应两极。(香港01制图)

一些跑圈中人也同意上述观点。在国际田联颁布新例前夕,英国前奥运马拉松代表Mara Yamauchi向英国广播公司(BBC)表示:“若说禁药因为会强化表现而不被许可,却认为这些同样会强化表现的跑鞋没有问题,那就有点双重标准。重要的恐怕不再是谁是最好的运动员,而是谁穿上最好的鞋。”

有跑手甚至因穿上Vaporfly创出佳绩而内疚。英国业余跑手及三项铁人选手Holly Grundon虽然创出个人最佳半马成绩,却怀疑自己改穿Vaporfly才做到是“作弊”,因而不安。她对路透社说:“跑步时,你只想为自己而跑,是你和赛道之间的竞赛,以及你脑海中想要击败的时间。投资一对可自动令你跑得更快的跑鞋会有道德考虑,到底算不算作弊?比赛后,我回想是否应该穿这对鞋,因为我觉得自己穿平时的跑鞋也有可能达成目标。”

Yamauchi还认为,高科技跑鞋已改变了公平比赛的定义:“我们再不会有真正公平的比赛。理应由国际田联提供公平的竞赛环境……老实说,很难看到任何选手不会在东京奥运穿上Vaporfly争夺奖牌。田径曾有好几年因禁药问题被媒体大肆报道,最重要的是挽回信任和吸引更多粉丝及赞助,但若我们看到每名夺得奖牌的选手都是穿Vaporfly,其他没穿的选手便毫无胜算,我不肯定观众是否真正100%相信他们的表现。”

当Nike Vaporfly跑鞋近年在比赛中泛滥,有跑手及学者质疑比赛逐渐有失公平和意义。图为去年伦敦马拉松。(Getty Images)

事实上,这些跑鞋已引起了跑手不满。意籍马拉松教练Gianni Demadonna去年10月告诉《泰晤士报》,他有大约20位主要是穿着Adidas和埃塞俄比亚籍的跑手,在数个月前去信国际田联和田径诚信部门(AIU),要求专家检查那双跑鞋。“他们认为那跑鞋可能会令精英选手在马拉松中跑快两分钟。他们正受这运动所发生的事而困扰,因为跑出的时间太快。”跑手在信中说那双跑鞋正在“毁掉”这运动,而他们“不想再继续不公平的比赛”。

Tucker指出:“科技的危险在于当它对运动员表现的影响开始多于两名运动员之间的正常差异,那时候,比赛结果就失去了人类完整性(integrity)。任何场地纪录基本上已经消失,世界纪录也会消失,世上最快的五名选手都穿着同一款鞋跑。”他认为,Vaporfly让跑手占据了重大的优势,会“把这运动分为有Vaporfly的和没有的”。曾任纽约马拉松总监多年的Mary Wittenberg更说:“若这些跑鞋真的像我们所想那么好,比赛纪录就应该加上BV和AV记号,即Vaporfly前和Vaporfly后。”

穿Vaporfly比赛是否违规或作弊仍有待核定。英国伯恩茅斯大学(Bournemouth University)运动工程学家Bryce Dyer对路透社解释:“若产生超过100%的能量回馈,我就同意它们是强化表现。但从研究所见,它们似乎做不到,所以我会说这单纯是效率问题。”

Nike和一些论者则反驳,跑鞋并没有为跑手提供额供力量,仅助跑手把能量应用效率发挥至最大,不算作弊。(AP)

危及运动核心价值

绝大多数人都接受运动装备不断进化,问题是科技创新和设计从哪刻开始会掩盖了人类自身表现,甚至对运动有害。英国罗浮堡大学(Loughborough University)运动科技及创新教授Mike Caine说:“监管者制定和随着时间修改相关运动装备规例,品牌商则寻求创新以提升装备的表现,两者之间存在角力。”

即使Vaporfly在国际田联新例下过关,但不代表争议就此完结,毕竟它在声明中说,“有足够证据显示,最近的运动鞋技术发展可能威胁这运动的完整性。”国际田联将会成立新的专家小组,进一步研究跑鞋技术的真正影响,并在有需要时评估进入市场的新鞋。

Desiree Linden(右)认为,现时对于跑鞋的关注甚至比运动员本身能力更多,担心比赛会沦为跑鞋军备竞赛,而跑手的努力也会被淡化甚至无视。(Getty Images)

有些专家和跑手担心比赛会变质为“军备竞赛”。密歇根大学运动机能学家及全马跑手Geoff Burns认为,在这项运动完全变质成取决于科技跑鞋多于人类体能前,需划一条界线:“毫无监管的创新无疑吸引,但当考虑到这项运动的生命,这论点便站不住脚。我们不希望每场比赛的讨论都关于跑鞋。” Pitsiladis警告若国际田联不制止跑鞋设计的进展,“后果将会变成是鞋厂之间的比赛,而非运动员。”

2018年波士顿马拉松冠军Desiree Linden则担心,跑手的努力会因而不获正视:“当有人跑出漂亮一仗而我们却在问:‘他们穿什么跑鞋?’实在超级沮丧。这将会变成‘军备竞赛’而非跑步比赛。我们应找出谁是最好的选手、谁可以在26.2英里内比另一人跑得更快,而不是谁有最新、最强的科技。”

世界纪录保持者歌丝姬(图)和杰祖基均认为,跑手的努力远比跑鞋影响重要得多,因而不存在跑鞋争议。(Getty Images)

跑进两小时内的第一人、马拉松世界纪录保持者肯尼亚跑手杰祖基不同意。他对《每日电讯报》说,不应收紧规例监管跑鞋:“它们是公平的。我很努力训练。科技不断进步,而我们不可以否认,必须与科技同行。在一级方程式,Pirelli向所有车厂供应轮胎,但平治的却是最好的。为什么?因为那引擎、那车手。所以我想向反对那双跑鞋的人说,跑的是人而不是那双鞋。”

他的同胞、女子马拉松世界纪录保持者歌丝姬(Brigid Kosgei)亦向路透社说:“跑鞋不会自己有脚跑,而是运动员的力量。不是每个穿这双跑鞋的运动员都可跑出世界纪录。”两人的赞助商Nike当然站在相同立场,其发言人强调:“跑鞋只是比赛的一个因素,杰祖基的表现应受到赞赏。”Nike设计总监John Hoke则说:“我们负责的不是改变规例,而是帮助运动员找出强项。若我们合作的运动员能完成他们独有的壮举,并发挥自身最大极限,那么,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

杰祖基的长期教练Patrick Sang补充,那双跑鞋确实有其功效,但由于“人人都可以买到”,所以不应该禁止:“对我来说,跑鞋只是小事。它是有优势,即使你问杰祖基,他也会说这双Nike跑鞋有助他恢复,愈训练得辛苦,就恢复得愈有效率。人人都可以买到这些鞋。若是新款和旧款的比较,这情况我还可以理解,但我们在说的是现时最新的、所有Nike赞助选手都在穿的那一代。”

也有跑手认为,Nike跑鞋人人可购买,而其他运动厂商也可以研发或已经在研发,不存在不公平问题。(Getty Images)

败于跑鞋而非对手

世界24小时耐力赛纪录保持者、Nike赞助跑手Camille Herron在Twitter上说,Nike并无违反原有规例:“国际田联的规例没有定义什么是‘不公平的优势和辅助’,所以你不能够只因为一对鞋的性能更好而禁止它,而且那双鞋也是‘合理地供应’。其他公司也可以研发,也研发了很多年。”

但明显地,Sang和Herron没有察觉在其他鞋厂的技术能追上Nike之前,这场军备竞赛将会过于不平等,毕竟不是每个跑手都由Nike赞助,美国女跑手Kara Goucher很可能是受害者之一。回到2016年2月的美国马拉松奥运代表选拔赛,头三名可参与里约奥运,Skechers赞助的Goucher以第四名饮恨,她赛后声泪俱下:“我不断问自己是否已尽力,我尽力了,头三名真的比我更好。”第一和第三名选手都穿上早期原型的Vaporfly跑鞋,第二名的Linden穿Brooks跑鞋。获第三名的选手赛后在Instagram上说:“我没有返老还童,但可以诚实告诉你,这对鞋可帮我跑得更快……可以改变比赛(结果)。”

2016年1月,在洛杉矶举行里约奥运美国马拉松女子选拔赛,穿上Nike Vaporfly 4%原型的Amy Cragg(左)和Shalane Flanagan(右),分别排第一及第三,成功入选奥运代表队。(Nike;Getty Images)

当跑步界正值Vaporfly之“乱”之际,Goucher在本月初对《福布斯》重提旧事,说她当年从未注意跑鞋科技的重要性,对于是否因为穿错鞋而错过奥运,她回想后感到不忿:“没有办法知道是否那双跑鞋令我参加不了奥运,但我真的觉得不是公平竞技……好像某种我十分努力追求的东西被偷走了……我可以接受能力不足而无法实现梦想,但知道可能是跑鞋的推动力淘汰了我,实在是很大打击。”

Goucher透露当顶尖运动员愈来愈知道这跑鞋的效果时有何想法:“大家都很失落,但又害怕说出来。他们看到我在社交媒体上提出忧虑时如何被人攻击,不想承受同样攻击。有很多非Nike赞助运动员叫我继续坚持努力,但他们不敢自己发声,觉得很无助。”她深感运动员可做的有限:“我觉得Linder说得最好,‘适应或者死亡’。不是所有运动员都希望在脚上有一个推进装置,但他们不能够在一场顶尖马拉松比赛中让赛三至六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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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自第201期《香港01》周报(2020年2月17日)《科技禁药?赛跑恐沦“军备竞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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