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会.五】排排坐、齐齐读 情感交流最珍贵
书本电子化,书评都放到网上平台,在现今这个网络先行的世界里,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一些人仍坚持手执实体书,一页一页翻阅,还更要与同道中人面对面交流,齐齐围读呢?撰文:邝国惠(此文章为《读书会:荒漠中的绿洲》系列报道之五)
“不要以为读书会这名字老土,而看不到它的好。不要这样。人与人聚在一起,会有感情交流的,这才是最珍贵。”
小思(原名卢玮銮)是香港文学文化沙龙的参加者,不只一次是坐上客。她是“2015香港艺术发展奖”之“终身成就奖”得主,也是著名散文作家,以她的资历当然独当一面,但她对这种排排坐、齐齐读的形式却情有独钟。好像这次谈唐涤生的《帝女花》,小思自言不是专家,但认为唐氏戏曲在香港文学的位置很重要,也感兴趣,于是,聚会当日一早便到会场来。听过了几位主讲者说唐涤生的好,感人至深,小思也与大家分享了一则旧事。
“1949年中国政权易手,《帝女花》最初公演时大约是1957年,当时,台下有一个观众是牟宗三,差不多每次公演他都来观看。他是一个山东人,听不懂广东话,但每次他看《帝女花》都哭了!最令他感动的是‘香劫’那一场!”
小思一边说着当年事,一边看着眼前的青年学生,语重深长地说下去:“为什么一个听不懂广东话的哲学家,每次都会哭呢?我希望年轻人,香港的年轻人思考一下。”
小思是知名作家,也是文学学者,并花大量精力整理香港的文学史料。她喜爱读书会,原来也有一段曲折的故事,缘由从大半世纪前,她读中学时说起。
受课外书启发
上世纪五十年代她入读金文泰中学,初中一年级第一个学期就考得第一。就因为这个第一,促使了她参加生平第一个读书会。“考到第一的时候,就在当日下午休息时,竟有师兄师姐来到操场找我。他们消息真灵通!说我考得第一,中文又这么好,不如来参加我们的读书会吧!还有,我们读的是课外书呀!你要知道,当时的社会条件与现时不一样,当时没有公共图书馆,学校里也没有图书馆,在资源这么匮乏的情况下,我当然说好啦!”
小思续说,当年那个读书会在跑马地一个私人住宅内举行,每次五至六个人,第一本读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二本是《牛虻》。放暑假了,师兄师姐叫她去旅行,教跳秧歌,她恍然大悟他们是有背景的,是职业学生,于是便离开了。不过,小思说,她离开了这个组织,却没有离开读书会,反而这趟经历更让她明白到一班人围读的好处:“一个人读书是容易看错和看漏的!大家一齐读,有一个小组可以讨论,有疑难可以问,有人解释给你听,也可以听其他人的想法,这是十分有趣的呀!”
于是,在她升读高中时便与同班同学自行组织读书会,一般到她家里来一起读,一边剥花生一边交流,大家谈得很开心!后来考进新亚书院,当时大学还没流行小组讨论这种教学模式,不过也有例外:“大一英文科由(来自)耶鲁大学的学生授课,他们外国人也用读书会这个形式来教英语,鼓励大家一起讨论,一起读书。”
小思曾经做过中小学教师,后来返回母校中文大学中文系任教,多年来都鼓励学生组成读书会,亦曾邀请学生到她家中一起围读。及至今日八十高龄,依然是读书会的支持者。
在分享中反省
让小思钟情的是“围读”这个形式,但有的时候,人的魅力同样重要。野人读书会内没有星级教授,没有噱头,在香港这个功利挂帅的社会中,成立至今已有十六个年头了,真可说是奇葩!他们会员之间以绰号相称,有一位叫做“掌门”,一看这名字就知其地位卓异不凡。
在4月聚会上,第一个发表演说的会员就是“掌门”,就记者现场观察所得,不少会众是专诚到来听“掌门”讲话,其中一位更把握开场前最后十分钟,不断向身边会友求教如何在网站寻索“掌门”的旧演说,而且只是找他的演说,不要其他人。
千呼万唤,身穿恤衫西裤的“掌门”方进场,一拿起咪并不是演说,而是先介绍他最近新读的三本书,有文化有历史,他的博学可见一斑。会长梁曦形容,掌门是整个读书会的精神中心:“掌门可说是本人认识的人当中,对知识、对理解知识;对世界、对思考世界的方式,最有热忱的一个。这种热忱还是如此的真诚、如此的纯粹,非出于工作需要,也没有其他功利的目的。”
翻查野人读书会的网站,发表演说以“掌门”的次数最多,差不多每隔一个月便有一次。今次演说是讲解一本分析文明传播的历史书,指出马匹、航海、工业革命及互联网,带来了四次重要的文明传播,也四度重组了世界的秩序。
不过,“掌门”介绍书并不平铺直叙,而是挑重点,只说他感兴趣及作者写得好的地方,今次是工业革命的章节。他处处点评,三句不离旁引经典,加插背景,帮助会友理解这段世界秩序重组的历史。
“掌门”的演说风格并不太着重双方互动,却又魅力十足。他头发花白,但看来只是中年。他言词风趣,内容扎实,会场里笑声此起彼落。梁曦形容自己也是“掌门”的粉丝,最欣赏他的是,对于一个饱读书、有丰富人生阅历的人来说,在分享过程中会改变自己想法,这十分珍贵。“这大约就是古希腊人所说的‘哲学’—‘爱智慧’了。”梁曦说。
由于“掌门”热衷与他人分享心得,所以有一群拥趸。梁曦分析说,“掌门”的“粉丝”有几类:有的欣赏他爱智慧的态度,有的是多年好友,有的希望获取“速食学术知识”,有的是以前的门生,也有的养成习惯,每月大家见见面,吃吃饭,聊聊天。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野人读书会自言其野,演说却不避学术冷僻,其实都出于对知识的追求。会众对“掌门”的爱戴,也是对书本、对知识的爱好,在扰攘俗世中相濡以沫,寻求一份质朴而纯粹的睿智。
上文节录自第163期《香港01》周报(2019年5月20日)《读书会:荒漠中的绿洲》报道中的《读书者言:围读取经 阅出睿智》,网上标题为编辑重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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