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01》是“蓝”还是“黄”的?|于品海
在过去三年半,《香港01》与年轻的群体一直坦诚对话,通过介绍自己的价值追求,讲解社会发生的各种冲突与不公,建立观察世界的全新视域,探讨香港的未来。这样做并不容易,因为香港身处社会的快速转型期,市民强烈要求逃离困局,但社会辩论却只允许对立的两种“颜色”,市民甚至被强迫进行选择。《香港01》不认同这种局面,预想不到反修例冲突将会带来的变化,但深信只要坦诚沟通、光明磊落地审视各种选择,香港会找到解决深层次结构矛盾的有效手段。
(本文作者为《香港01》创办人兼总编辑)
事实上,要从香港“彻底”回归、积极实践“一国两制”、推动香港进步这三方面研判香港的挑战并不容易。“彻底”回归是指针对两种不同历史认知和意识形态的完整“结合”,本身就是难关,现在又要用充满创意的“一国两制”来勇闯它,这对身处中西逐步融合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香港而言,难度可想而知。让难题更难的,就是大家不认为它有多难,以为只要“河水不犯井水”,就可以大功告成。事实证明这种想像是不切实际的,是对“一国两制”的认识明显不足。
《香港01》与别人不一样,它从一开始就注意到香港身处激烈的社会转型期。香港回归后没有积极建设“一国两制”,而是用放任为之的消极态度来认识它,对于由殖民地时期延续到今天的深层次结构矛盾毫无警觉。精英们以为香港的经济和社会就是别人要学习的榜样。这是典型的夜郎自大。
社会蓝黄对立 何来公平正义
香港有一个俚语叫“食老本”,意思就是会“坐食山崩”。香港或许曾经富裕,但今天的混乱说明它“外强中干”,一个人均GDP超越德国和欧盟的经济体竟然在冲突中束手无策,这是否在提醒大家已经无“老本”可食?以往,香港人区分不同阶层的标准是住哪里、做什么工,现在却区分为“蓝丝”与“黄丝”这两种极端政治立场。或许大家已经放弃研究财富变化或阶级流动,不再相信会由贫变富,或由富变贫,被迫原地踏步。对已经上岸的人,这不是问题,但依然在水中挣扎的,又会如何感受?
这不只是政府的不足,香港社会亦为冲突提供了土壤。没有市民的“谅解”,精英们的“无能为力”,混乱不会延续至今。看似主导民意的民主派政治人物,已经变成冲突无法得到解决的责任人,建制派政党更无法让市民对未来有信心。 如此民意代表绝对不合格,他们本应为香港解答疑难,现在只知道借港人之名,行利己之实,不仅无法推动进步,更成为问题的一部分。他们就是“蓝”、“黄”对决局面的创造者。
如果年轻人或弱势群体不再是“持份者”,社会就失去生命,迟早土崩瓦解,进入无政府状态,到时大家还争议“蓝”或“黄”吗?
《香港01》不接受只有“蓝”、“黄”之分,这种对立既无聊、亦无知。它能提升社会公义吗?它能让“港独”变得爱国吗?香港的利益结构会因此重构吗?“蓝”与“黄”都是在打“口水仗”,没有任何实际作用,“深蓝”与“深黄”更是相互打斗的对象,结果只是两败俱伤。
我们认为香港问题的焦点是社会缺乏公平正义,如果年轻人或弱势群体不再是“持份者”,社会就失去生命,迟早土崩瓦解,进入无政府状态,到时大家还争议“蓝”或“黄”吗?作为倡议型媒体,我们有责任将深层次的结构认识用科学及负责任的方式讲明白,就算这不符合大家的认识。就如十六世纪初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他被顽固的宗教势力阻挠,无法发表地球围绕太阳运行的“日心说”,我们不想变成同样的顽固势力,成为传播事实的障碍。
《香港01》是什么?
从一开始,《香港01》就呼吁“社会撕裂、大家都输”,认为必须摆脱“蓝”、“黄”争执,在积极“一国两制”的框架里寻找第三条道路。泛民主派认为要求“真普选”是香港的唯一选项,建制派只懂得坚守既有结构,最极端的更是追求“港独”,都不是对症下药。《香港01》要打破传统认知和既有结构,深信公平正义不是民主自由的衍生品,而是民主自由的起点,认为民主自由必须包括经济的民主和自由,而不是只讲选票和政党斗争。没有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镜花水月,“选举”只会误导改革的焦点。就建制而言,他们过于强调政治伦理,只知道“惟上是从”,无法独立思考,在大是大非问题上扮演“应声虫”,结果是失去市民信任,在社会争论中毫无角色。至于“港独”,只是一些无聊的噪音。
《香港01》知道香港人对社会转型有预感,却不习惯撼动既得利益结构,被制度压迫的群体对动荡的恐惧竟然比富裕阶层更严重。我们多次提醒政府,只有强势改革才能改变既得利益关系,否则社会随时“爆煲”。我们对于不幸而言中感到沮丧,责怪自己没有用更好方式提醒社会为转型和冲突做准备。就算这样,面对与香港未来相关的辩论,《香港01》绝不怯场,这是定位自己为倡议型媒体的应有之义,更是我们一直倡议“是时候改变了”之本意所在。
我们多次提醒政府,只有强势改革才能改变既得利益关系,否则社会随时“爆煲”。
我们至今认为修订《逃犯条例》具备合理性,但政府用粗暴手法推动法案,数够票就硬过,因而触动社会多个阶层反对,市民忧虑被无限放大。我们曾经提出大幅削减相关罪案的数目,只处理严重刑事罪行,甚至建议设定过渡期的“港人港审”,就是为了减低忧虑。可惜政府拒绝,只接受商界的要求,错估了社会的反对声音,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
我们对政府依然存有一种愿望,认为它至少会被迫认识到问题所在,在特定情况与形势下,接受改革的倡议。对近期社会向政府发出的“怒吼”,我们的心情是矛盾的,既相信它可以唤醒“装聋作哑”的精英,亦担忧过程过于激烈与勇武,影响城市治理,冲击香港核心价值。当市民对勇武力量的“谅解”被骑劫,冲突变得无止境,结果是所有人都要付出沉重代价,特别是激进示威者。
寻求改革共识 化解深层矛盾
有人会问,《香港01》不是“骑墙”吗?当然不是!任何冲突都不会非黑即白,更不可能用二元对立就讲清楚。如果认为这是“骑墙”,那是因为缺乏全局观,没有用历史眼光审视局势的变化。我们不会轻易将持不同政见者当做敌人,更不会挑战法治,愿意细心思考身处的困局,认为“发脾气”就能解决的问题不值得参与。只要中央和香港政府意识到社会矛盾的严重程度,它会有优势政治资源和控制力来解决问题。我们相信中央认识香港的深层次结构矛盾,但一些管治香港的官员却僵化地认识“港人治港、高度自治”,在具体工作上犯了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错误,甚至政治上做“两面人”。这一次社会冲突适时提醒中央,它必须改变官员的陈旧观念,用积极的认识重构“一国两制”,以持份者的态度参与改革的大辩论,既通过主权持有者身份为香港赋能,亦为香港的社会改革“保驾护航”。
这次冲突给香港带来了严重伤害,但如果汲取教训,及时改变,坏事可以变成好事。香港人必须就政府的施政不足有序发声,对社会的不公平毫无保留地表达意见,通过各种渠道,包括影响舆论,积极参与社会活动,让香港形成改革共识。只有这样,香港才会进步,深层次结构矛盾才能化解,社会才有机会拥抱公平正义。但影响舆论和参与社会活动不包括勇武冲击、胡乱挑战警权,更不包括盲目的政治躁动,而应该通过和平理性非暴力的手段凝聚绝大多数市民,以坚定而坦诚的方式告诉政府——它有责任为香港的社会改革提供基础,积极领导改革的讨论、策划和实践。只有这样,政府与市民之间才会相互支持,建立公平正义的社会,香港才能真正繁荣稳定,实现民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