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诺言也是负责任的行为?
“向华:‘遵守诺言是具诚信的表现。’幼羚:‘我却认为,有时候,放弃诺言也是负责任的行为。’试写作文章一篇,谈谈你对以上两个观点的看法。”
今年中学文凭考试的中文科作文题目令人想起垃圾征费争议,也想到了粉岭高球场建屋计划。社会上许多“幼羚”,有人说垃圾征费是“激进反对派”的主意,有人主张前朝政策不必萧规曹随,甚至有人声称香港土地问题已经没有逼切需要,不用收回球场建屋。一言敝之,他们认为政府放弃承诺,搁置垃圾征费和球场建屋计划,才是负责任的做法。
“萧规曹随”不是褒义词,因循往届政府的决定有时更意味当届政府不思进取,或者不知因时制宜。这就好像刻舟求剑的典故,“时已徙矣,而法不徙,以此为治,岂不难哉?”最近政府官员谈论垃圾征费时,频频提到“务实”二字,似乎意味如果在试行阶段发现困难重重,未见其效,我们总不能因为政策已经由上届政府决定了就勉强而为。也就是说,此时“放弃诺言也是负责任的行为”。
吊诡的是,中文亦有“半途而废”这个贬义词,鼓励我们做人要持之以恒,甚至是迎难而上。《中庸》说,“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荀子》云,“锲而舍之,朽木不折;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爱迪生如果太过务实,我们今天还有电灯吗?
所以比起务不务实,更重要的问题是我们何时该前进,何时该放弃。幼羚也不是一味主张食言,而只是说“有时候”放弃诺言也是负责任的行为。那么是什么时候?
就拿垃圾征费来说,政府原本说了在4月1日全港推行,1月局长谢展寰却表示为了“让市民和各界可以清楚了解计划的操作和细节”,将生效日期改为8月1日。在推行时间表上,这算是放弃了当初的承诺。但局长同时指出,先行先试是要起“展示作用”,“帮助我们预先理顺执行磨合期上或会出现的各种小问题”,以及“帮助香港更顺利地推行垃圾收费”。由此可见,政府对于落实垃圾征费政策这个承诺仍然未变。延期若能理顺问题,令社会得益,自然“也是负责任的行为”。
相反,试行阶段出现问题后不去理顺,反而以此为借口搁置政策,这是对谁负责任呢?对社会吗?断然不是。都市固体废物的数量不减,堆填和焚化的需求上升,对市民绝对无益。对环境吗?更加不是。去年下半年的高温比旧纪录高出足足半度,截止今年2月已经是连续第九个月破最热纪录。还不推广减废回收文化,害环境最终害自己。
为了环境保护,建屋发展当然亦要符合相关要求,这是环境评估制度的用意。再者,我们还有司法覆核作为最后把关,万一当局就环境影响评估的决定明显不合理,法院亦会要求政府采取救济措施。事实上,政府在收回粉岭高尔夫球场32公顷土地后,只打算在北端的9.5公顷用地兴建公营房屋,其余用作保育和静态康乐用途,就已经平衡了环保需要。而环保署署长的有条件批准中,亦已要求当局检视及修改拟建房屋发展的详细布局设计,以及尽量减少拟建房屋发展对树木保育、景观及视觉的影响。
至于说政府已经没有收地需要,更是不符事实。香港未来十年需要30.8万个公营房屋单位,但“头重尾轻”,在第一个五年期的总建屋量只有14.2万个单位,而第二个十年期更要取决于可否如期完成改划、地区咨询、收地、清拆、地盘平整等程序,政府绝对没有空间松懈。相对而言,粉岭高球场32公顷的业权已经收回,原意在2029年就可以落成1.2万间房屋。对困在㓥房、被昂贵租金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市民而言,上楼不是“早一日得一日”吗?在这个时候,放弃诺言非但不是负责任的行为,更是不负责任。
我们不用教条化,主张政府所有政策都必须贯彻始终,不能有修正的空间。就好像交椅洲人工岛计划,原意是成为维港都会区的延伸部分,承载一个邻近中环金融中心的核心商业区。但香港经济结构正在调整,一方面甲级写字楼的空置率高企,另一方面政府着力在北部都会区发展创科产业,交椅洲人工岛的土地规划理应检讨。财政司司长陈茂波预计填海工程要延迟两至三年,在时间表上虽算“放弃诺言”,但不失为对社会负责任的做法。
诚如“向华”所说,“遵守诺言是具诚信的表现”。商鞅立木取信,也是明白诚信对于管治之重要。香港政府已不曾一次“放弃诺言”,由退休保障、一手楼空置税“走数”,启德轻轨、电子道路收费无疾而终,到现在垃圾征费、球场建屋碰壁。即使不提升到诚信的层次,“走数”对政府的形象实始终负面。更重要的是,推动政策半途而废、锲而舍之,若然最终无以改革福利、完善交通、供应房屋、保护环境,受害的岂不是社会大众?若说“负责任”,恐怕只是对既得利益而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