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党｜如果服务业也空洞化⋯⋯

来稿作者：周小稞

北上消费的浪潮可谓一浪高过一浪。刚刚过去的端午节，深圳口岸与港珠澳大桥的单日出入境客流量再创全面通关以来的新高，入境处的资料则显示，三天端午假期，超过90万港人北上。而5月底政府统计处公布的今年四月份全港零售业销售额更是同比下跌近15%，较三月份的跌幅增加了近8个百分点，让香港零售管理协会主席都直言，香港零售市道严峻。再往前的四天复活节假期，多达175万港人出境，连累香港的餐饮业生意额大跌三成。

受北上消费浪潮影响的并不仅限于零售业与餐饮业。最近一段时间，不少深圳牙科诊所的广告开始随着一辆辆小巴散布到香港的大街小巷，就连特区政府也在探讨公务员到大湾区接受牙科服务的可行性。新加坡联合早报记者戴庆成曾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谈及，为内地客户提供服务的香港公关公司生意也大不如前，因为客户纷纷转用内地公司的服务项目，就连拍摄都找内地摄影师以游客的身份来香港完成。更有甚者，有内地的装修公司利用社交平台向港人推销一站式装修服务，然后让内地工人以游客的身份来香港完成装修工作。

北上消费浪潮的背后其实是内地服务业竞争力的大幅提升：一方面是服务的内容与质量已大为改进，丝毫不输香港同业；另一方面则是服务的成本与价格明显低于香港同业，让香港同业根本无法跟随。这样的高价效比再辅之以两地不断便利的融合，令香港的服务业不仅没有还手之力，就连招架之功都使不出来。北上消费还是大家能够感受到的服务替代，事实上还有很多服务替代是一般人感受不到的。譬如说，香港的转口贸易就已大不如前，曾经高居全球榜首的港口吞吐量现在连十甲都不入；而曾经作为“纽伦港”国际金融中心三巨头之一的香港，现在更多考虑的不是如何与纽约、伦敦争霸，而是能不能不被新加坡、上海、东京等赶超。所有这些不禁让人担心，香港的服务业会不会也走向空洞化？

香港对产业空洞化并不陌生。四十年前，内地的改革开放与经济特区的成立开启了港商北上投资的浪潮。在低廉的土地与廉价的劳工的吸引下，以劳动密集型为主、帮助香港跻身“亚洲四小龙”的制造业纷纷北迁。短短二十年时间，香港的制造业就已完全空洞化，制造业占GDP的比重由1985年的22%一路下降至2005年的不足3%。四十年后，已经崛起为全球制造业霸权的内地正挟其蓬勃发展的服务业对香港的各类同业形成全方位的冲击。如果不加以有效应对，其所造成的影响将会更甚于制造业的空洞化，因为当年的制造业并没有衰落而是通过北迁获得了新生，但现今的服务业却有可能在内地的冲击下走向结业。

应对的第一步当然是如何减缓有关的冲击。过去一年来，特区政府为了留住港人在港消费、吸引游客来港消费，可以说绞尽脑汁，先是大搞“夜市经济”，后是力推“盛事经济”，最近又在推广“好客之道”。但尽管如此，北上消费的浪潮还是丝毫未有减缓的迹象，因为内地服务业的价效比优势几乎是碾压式的，根本无法撼动，就如国产的电动车，即便加征100%的关税，其价效比照样可以盖过欧美同业。除非香港业主愿意大幅下调租金、香港打工仔愿意接受大幅降薪、特区政府敢于采取措施减缓两地融合，否则特区政府还有香港的服务业就不得不接受北上消费的新常态，并直面越来越多本地企业被迫结业的残酷现实。

四十年前，虽然香港的制造业由于北迁而一步步走向空洞化，但内地持续而快速的经济发展也为香港提供了产业转型与升级的大好机遇。香港逐渐成为内地的融资中心与转口贸易中心，国际金融中心与国际贸易中心的地位由此而确立，香港也因此而成功转型为以服务业为主的经济体并跻身全球高收入俱乐部。现在香港数十年赖以为生的服务业正遭遇内地同业全面而又强力的挑战，香港又到了一个产业转型与升级的转折关口。问题是内地还能为香港提供又一次的机遇吗？

过去一百八十年，香港由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发展为一个繁华的国际大都会，靠的就是做内地不能做之事。尤其是战后，香港趁内地对内阶级斗争、对外封闭锁国之际，通过工业化实现了经济的起飞；之后又利用内地的改革开放，通过提供高增值的服务实现了经济的升级。不过随着内地经济的不断进步与成熟，香港可以填补内地不足的空间越来越小，机遇也越来越少；相反被内地蚕食的空间却越来越大，被挤压的风险也越来越高。虽然香港正积极推动创科转型，但客观讲香港的创科优势实在不够明显。现在的香港越来越似澳门，澳门以内地禁止的博彩为生，而香港要靠内地的资本管制续命，但这足以支撑产业的转型升级吗？

香港的转型升级所面临的内外环境不容乐观。那种不想对内刮骨疗伤、而只寄希望于内地的支持以实现再次的华丽转身恐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面对产业的再一次空洞化挑战，香港只有通过改革与开放，重新打造新的核心竞争力，才能完成脱胎换骨，再上新的台阶。改革，核心目标就是大幅降低土地要素成本，因为它既是香港深层次矛盾背后的元凶，又是损害香港各行各业竞争力的祸首；开放，主要目的就是通过引入竞争，打破利益固化的藩篱，压缩利益集团寻租的空间，增强经济与社会的整体活力。摆脱当前困境，没有灵丹妙药，唯有改革开放。

作者周小稞是紫荆党政策研究院研究员。文章仅属作者意见，不代表香港01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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