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跑】史上首视障跑手偕社工征南极100K 从自杀边缘跑到世界尽头

撰文: 李思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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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明、失业和失恋,他站在窗边,差点想跳。
幸好没跳下去。
“若跳下去,就见识不到新世界。能从运动场跑到地球最底部,我感恩。”是的,地球最底部。2017年1月21日,南极100公里,有他,49岁的香港视障跑手梁小伟(Gary);还有她,曾在北极马拉松夺得季军的香港社工张思萦(Jennifer)。
图:龚慧

拍摄当天,狂风暴雨,Gary(左)和Jennifer(右)毋惧恶劣天气,Jennifer更提醒拍档:“去到南极随时横风横雪。”Gary妙答:“一场去到,都想试吓。”(龚慧摄)
领跑绳是视障跑手与领跑员的最佳拍档,盛载了两人努力培养的默契。(龚慧摄)

“地球够跑吗?”不是第一次访问Gary和Jennifer。每次聊天,总是这样打开话题。

假使有天举办火星马拉松,我怀疑Jennifer真会参加。地球上,她跑过柬埔寨的丛林、撒哈拉沙漠、喜玛拉雅山,甚至夺得北极马拉松季军。这次,她担任领跑员,与视障跑手Gary携手挑战南极100公里。Jennifer是香港首个跑南极100公里的女将,Gary更是此赛史上首个视障参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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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3小时13分视障全马纪录

Gary的马拉松PB(Personal Best,个人最佳)是3小时13分,是香港视障全马纪录,比许多健全人士还要快。他自理能力之高,不时让身边人忘了他是个因遗传视网膜色素病变、2009年由七成视力恶化至只看到光的视障人士,例如轻轻一指就告诉他地铁站“喺𠮶边”,我与他到茶餐厅用膳,也曾忘了读出午餐ABC就给他餐牌,直接问他吃什么。

“别人当我是健全人士,我很感恩。我曾因为失明而颓废,拍拖10年的女友离开了,工作没有了,日后不知怎样生活,结果饮酒度日,甚至想过轻生。”一念之差,一度徘徊于窗边的Gary,从颓废中年变成马拉松斗士,跑过台北、巴黎、波士顿……这次往南极去,他渴望了两、三年。

第一次学跑步,我在运动场都害怕得要命;现在我早已跑离运动场,Jennifer更带我到地球最底部。人生如此,实在感恩。
视障跑手Gary
Gary是史上首个挑战南极100公里的视障跑手,他却谦称这不是壮举,只说“我都系做好自己,唔好讲壮唔壮举”。(龚慧摄)
以前我自己跑,只为自己负责;今次带Gary跑,责任是双重的,当然,喜悦是双重的。
领跑员、社工Jennifer
Jennifer喜爱背包旅游,而且屡屡挑战极地,北极马拉松季军是其成名作,其实她也跑过喜玛拉雅山、勃朗峰、撒哈拉沙漠等。(龚慧摄)

两个气袋走在一起,全赖Gary在一次电台访问透露跑极地的心愿,节目主持把他介绍给Jennifer认识,原本一个志在讨教、一个志在交流经验,没想到愈聊愈多,最终决定一起参赛。

“说不担忧是假,我未跑过极地,以往最长都只跑42.195公里。但我想,我有一整年时间准备,只要肯练,一定做得到,只是一决定跑,就要认真,我应如何练才跑到100公里?”Gary的认真也令Jennifer有点压力,尤其Gary的体能和速度都胜于Jennifer,“领跑员的体能要比视障跑手好30%,我却比Gary差30%,一来一回我就要提升60%,许多时候不是我领他跑,是他领我跑”。其实Jennifer比拍档慢才是好事,因为超马步速远慢于全马,Gary平日以4分半钟跑1公里,转战超马应当慢至7分甚至7分半钟,尤其在冰天雪地跑,汗水容易结冰,增加皮肤冻伤的机会。“我去年跑北极,每跑完一圈进入营地都要脱面罩,原来我脸上已结冰,自己完全不知道,幸好不严重。”Jennifer说,今次不像北极马拉松,上次一圈才3公里多,今次一圈最少10公里,暴露于室外的时间更长(每完一圈可进入营地补给),就算7分钟1公里对Gary来说只是急步行,都要“忍脚”,否则无法完成100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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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nnifer爽朗率直,准备拍照时她告诉Gary“借黎照照”,原来以Gary的太阳眼镜当作镜子整理头巾。(龚慧摄)

领跑忘提石级转弯

至于练跑过程,从我们走到石硖尾公园拍照时,大概可以想像。路途上,大伙儿聊得兴起,一时忘了提Gary前面有石级,还好他身手敏捷﹐Jennifer唯有掩嘴猛说对不起。“有次练跑我连累Gary撞栏杆,撞得非常‘甘’;有次上斜我又没好好提示,他差点跌倒。”Jennifer提起练跑时“乌龙”百出,尴尬地笑;而且他们两人再加领跑绳,在路上占了2.5至3人身位,平日只能选择非繁忙时间训练,但也免不了碰到途人。Gary当然没怪责她:“大家建立默契需时,少少上斜我都会摔倒,领跑员要早点提示我,例如前方有障碍物,不一定临到障碍物才转向,前8至10米有空间的话,可以早点转。不过Jennifer也不用太担心,南极没有灯柱和消防喉,参赛者又不多,应该不用怎样闪避吧?”他们接下来将先在香港的沙滩练跑,一尝“脚踏不实地”的感觉;到11月底则远赴全日本最冷一隅、北海道的陆别町跑80公里雪地,适应整套厚重装备。

梯级绝对难不倒Gary,但我们一次只顾聊天,忘了提他有一级,大家猛说对不起,也感谢Gary的敏捷身手。(龚慧摄)

这段日子,他们不是全无争拗。Jennifer有超马经验,亦跑过北极,自然不会事事忧心,加上之前报了好几个比赛,自己有工作,又忙着为今次旅程寻找赞助,能抽空与Gary针对备战的时间不多,结果令Gary紧张起来。但这不就是两个人合作的可贵之处?南极之旅,意义原本就不止在比赛当天——为了共同目标充分准备,过程中学懂互相体谅,面对难题不去互相责备,反而合力一一击破。

“我们之间经历许多许多,彼此期望不同,互有忧心,然后慢慢磨合。以前我自己跑,只为自己负责;今次带Gary跑,责任是双重的,当然,喜悦是双重的。”Jennifer说。

“第一次学跑步,我在运动场都害怕得要命;现在我早已跑离运动场,Jennifer更带我到地球最底部。人生如此,实在感恩。”Gary最感谢这些年来带他跑步的所有领跑员。

100公里,原来只是最后冲刺;这场既锻炼气力又修炼人生的比赛,从报名那天起,就已正式开始。

是次南极100公里为香港撒玛利亚防止自杀会筹款,可按此到筹款网页

(龚慧摄)
(龚慧摄)
一起跑的过程,有喜悦、有争拗、有体谅、有包容。可曾想过,从选择比赛开始,Gary与Jennifer就要互相迁就?Gary本想跑北极,但因为Jennifer跑过了,而且想跑南极100公里,Gary在人生首个极地之旅,就从42.195公里连升几级到超马。(龚慧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