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四海生 倪匡访问录】以笔为剑 笑谈写作成就 |倪匡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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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风云四海生 倪匡访问录 | 访问:石琪、陈耀成 | 整理: 陈耀成

【前言】

从罗启锐说起

七月初接连两天有两位香港演艺文化界的名人相继去世。我与两位都曾有一面之缘。

早一天大去的是罗启锐。于1981 年,他曾经在 拍摄李碧华编剧,后来她改编为小说的《霸王别姬》。我当时大学刚毕业,正职是在《英文虎报》当文化记者,见到这成绩斐然的作品,于是主动去访问了罗启锐。他日后与张婉婷夫妻档因《秋天的童话》而扬名立万。但我更喜欢的是他后来自编自导的《七小福》。

罗启锐(政府新闻处相片)

那次访问之后,多年来没有再联络。但奇异地,过去十多年我搬进了东涌的一个单位。因为经常不在香港,我一度租给了曾经在我的记录剧情片《大同:康有为在瑞典》参与拍摄的一位女生场记。她来自北京,在浸大念电影,巧合地她后来成为了罗启锐的实习生。我某次回港时,她告诉我:罗启锐发现我是他的房东之后,向她说 —- 当年我是第一个访问他的文化记者,之前从来没有人访问过他,所以印象深刻。

我于是向女生说,也许可以试试约罗启锐一聚。但言犹未尽,我已经离开香港了,我下次回港时,这位女生也返回国内,所以整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如今当然是已经太迟太迟了。

《霸王别姬》

记得也是因为港台的《霸王别姬》,我也约见了编剧李碧华,为《电影双周刊》做一个访问。之后她在专栏中写:“终于有人来访问了!”虽然当年李才女仍未窜红,但我诧然醒悟,怎么竟然我是第一个访问她的呢?

犹记得当年李碧华的倩影 —- 她穿了一件应该是棕色土布,但很有小凤仙装味道的衫裙。于是我在文中形容,她的服饰俨然像一个“清末民初的女鬼”!数年之后,她出版了小说《胭脂扣》,我还颇阿Q地猜想:是否我这的形容,给了她创作灵感呢?(一笑!)

当年有人指出港台版《霸王别姬》的最后一场是在旺角的浴德池实景拍摄。那是旧日香港的一个男同志基地,以此场景拍摄主角的暮年,真是扎实的写实笔触。提起《霸王别姬》不免想起后来已经与香港无关的陈凯歌的版本中,因演程蝶衣而在康城得奖的张国荣。若干年前,一位研究香港同志史的朋友告诉我,他曾经访问过浴德池内的一位按摩师。他说,年轻的张国荣其实经常在周末到此池留连,但是在开他的第一次演唱会之后,从此绝迹。如今回望,都是俱往矣的昔年风月,昔年香港的情色风景。而最近港台重新放到网上的《霸王别姬》应该是香港演艺文化史的一个景点。罗启锐的电视版,与后来更富丽堂皇,但呈现不少恐同暗流的大电影版相较,艺术成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很可惜,我这两篇港台《霸王别姬》的创作者访问,都不曾保存下来。

但因为最近我在整理一批新旧文章,以结集为即将出版的新书《时候》,结果在故纸堆中,倒发现了另一篇旧的访问文章《风云回海生》,被访者是罗启锐离世翌日才大去的,一领风骚数十年的名作家倪匡先生。

与石琪拜会倪匡

其实这更应该是一篇倪匡与石琪的对谈录。我本来比较在意的是要把出土旧文再传给石琪。但倪匡突然仙游,我向石琪提起这篇文章,他倒记得这回事,说是因为他知道我要去访问倪匡,所以也跟着去云云。

石琪永远是谦谦君子吧!当时我这晚辈跟他有多熟络呢?

认识他也是因为我当年为浸会大学学生报写的一篇访问。是当年《电影双周刊》的出版人胡子,知道我认识名影评人石琪,与我商讨出这个“访问”组合。

我是从小学开始熟读金庸,但到初中期间也看倪匡。主要是看《女黑侠木兰花》,还有一些卫斯理;他另以笔名(当时不知道)写的色情小说;也记得在报章上看到他连载的一些武侠中篇,特别是编校改写还珠楼主的科幻神怪武侠小说《蜀山剑侠传》,看得颇过瘾。但倪匡太多产了,我怕自己应付不来。而石琪不只熟悉他的小说,还熟知他参与编剧的电影,有他坐镇最好。《电影双周》制造这个组合的另外一个原因可能是 —- 怕约不到倪匡接受访问,搬出石琪肯定会容易一点。当年是胡子打电话安排约会;他之后跟我说 :倪匡听说石琪会出现,显得颇为兴奋。

这篇文章理论上应该是他们的对谈,但刊出之后,忘了为何变成石琪与我访问,由我整理文字。

反正这也是我与倪匡的一面之缘。

黄国兆最近传来短讯说:近年或近月离世的电影圈、影评界、文学界的朋友,至少就有王羽、楚原、梁浓刚、邵国华、古兆申、曾江、黄德伟、古天农、任冰儿,再加上七月二、三日连续两天的罗启锐、倪匡等等…

名单中多位都是我有所闻,而素未谋面的。但同意国兆兄的说法:“真有点触目惊心。”

这依稀是一整个世代淡出的无情岁月。近年爱写打油诗的陆离,有感而发地传来了这一首:

-花叶满枝,
-依次告辞...

-预设如此,
-不舍依依...

而 《香港01》又竟然有兴趣重刊此文,反正都是缘份。不过此文原刊于那一年那一期的《电影双周刊》?我手上已经没有记录。里面提到最近的电影是许鞍华的1981年的《胡越的故事》,估计是同年吧!

谁是神偷 ?

我留意到《01 》把这影印旧稿重新植字的朋友,看不懂“古龙”、“罗维”及“劫镳”这些较模糊的字。那应该是年轻一代的植字编辑员工,已经不复熟悉这些往昔的名字或指涉。难免想起“保镳劫镖”曾经是武侠小说及电影中常有的桥段。但最近一部有关保镳的电影应该是李安的《卧虎藏龙》吧 —- 已经是2000年(即是二十二年前)的电影了。而再想廿年前的年轻观众又真的会理解“保镳劫镖”曾经是一个小说/电影的类型吗?

《卧虎藏龙》电影海报。

罗启锐最后的一部编导的电影是《岁月神偷》,里面有些很滥情的桥段。然而片名予我的反应是:应该是人,而不是岁月,才是真正的神偷 —- 对我这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人的一生是否才是莫名其妙地,从时间宇宙中偷来的岁月?

此外,美国有一首老歌的歌词说:“我们从时间中偷回来的,是回忆。”

也许岁月恒常从这世界上偷走的却是:一整代人熟悉的日常生活的文化空间。这也是否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的真义?

但感激岁月,与我个人的迁徒不曾偷走了我这一篇旧文,还予我机会写这篇前言,虽然主要谈倪匡,但不免同时悼念罗启锐、还有也是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张国荣(但这应该是另一篇文章了)…

我已经不能再谢倪匡昔日曾经接受,今天已经结业多年的《电影双周》邀约的访谈。但可以感谢今天依然身壮力健的石琪,当年与我同在倪匡的书房内,与倪匡畅谈半天!

对初出茅庐的我,置身于两大高人之间,真是如沐 —- 昔日,回忆中的,更甜美的 —- 春风!

遗憾的是无法联络到当年在书房中出现过的另一位朋友 —— 卢玉莹。她曾经为《电影双周刊》拍了一系列很有特色的演艺界名人照片。那天他也为一手持烟,吞云吐雾的倪匡做像,也为倪匡石琪对谈拍了照。影印模糊的字可以再植,但影印模糊的照片却无法还原了。无法还原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只能尝试接受…

【风云四海生 倪匡访问录】

倪匡先生家居宝马山道,落成数载的新厦有香港新中产阶级的傲岸。背山,环境令人联想中文大学:然而对开没有八仙岭的群峰朝礼。倪匡写的也并非莲的联想、敲打乐,冷战的年代。“五十年的这头还亮著一盏灯,四十岁后还挺著一支笔”,余光中先生“守夜人”诗的头两句倪匡引用到他连载一天即停止的长篇【血——毛主席万岁】序中,然而联想附近赛西湖的夜市,或下视北角铜锣湾排鳞比栉的楼宇,应可感到倪匡先生的天下是那“唐宋传下来的万家灯火”的市井俚语中。

访问:石琪、陈耀成 | 整理: 陈耀成

作家兼编剧倪匡(香港电影编剧家协会短片截图)

【木兰花】、【卫斯理】、无数武侠中篇及电影剧本的作者那天亲自来开门,引我们到面对露台的客厅中,即用他那“七成的”——石琪先生语——急促广东话与我们寒暄。那天触目的是他的一双灰皮鞋,万里风沙皆凝聚为他脚下的光亮闪烁。言语中偶尔流露的自信、自满令人感到“对酒当歌”(当天没酒)式的豪情,以笔为剑,倪匡先生大概是亦狂亦侠。以他作品流传之广,称为“风云四海生”也不为过吧!

在客厅稍坐后倪匡先生领我们进书房,他指著墙纸对我们说:原本是与外厅一样的米白色,我每天吸四包烟,把它薰黄了。

关上门,门后贴著远景卫斯理丛书的海报,上面写著:“中国科幻小说时代到了,倪匡就是科幻。”墙上挂著查良镛先生的手迹:“倪匡金庸双剑合璧”并打油诗。书桌旁右侧是一副对联:“一苇可持渡江过,半生犹沾江湖思。”

另一壁墙的八宝橱窗上是书及唱片,身历声音响装置,正中摆放一套大字足本金瓶梅,墙角高齐屋顶的却全部是自己的著作:倪匡武侠小说集——十二册,【卫斯理】及重新出版的【女黑侠木兰花】。

写作必须有音乐

在客厅稍坐后倪匡先生领我们进书房,他指著墙纸对我们说:原本是与外厅一样的米白色,我每天吸四包烟,把它薰黄了。

关上门,门后贴著远景卫斯理丛书的海报,上面写著:“中国科幻小说时代到了,倪匡就是科幻。”墙上挂著查良镛先生的手迹:“倪匡金庸双剑合璧”并打油诗。书桌旁右侧是一副对联:“一苇可持渡江过,半生犹沾江湖思。”

另一壁墙的八宝橱窗上是书及唱片,身历声音响装置,正中摆放一套大字足本金瓶梅,墙角高齐屋顶的却全部是自己的著作:倪匡武侠小说集——十二册,【卫斯理】及重新出版的【女黑侠木兰花】。

“我没有特别的写作习惯,唯一的是我必需要有音乐。很少夜间写,我爱交朋友,晚上常有交际应酬,回家就睡。但我很负责任,廿多年来从未断稿,一定准时交稿,且许多时,早就写下—— 时间急促时,我就赶通宵。”

“任何东西我沾上了都要变成专家。炒金、股票、马。但钱上头我处理得很坏,因为我坚持我的眼光准确,绝不收手。总是我赚的钱不断累积,然后拍的一下,蚀光了。有一年我赌马输了钱,袋中只剩下廿多块钱,急景凋年,我得向金庸借了三千元渡年关。

“我不懂外文,但有一趟我以英文写的一篇贝壳论文,因为太多专有名词,把我一位精通英语的朋友也难倒了。”

“我没有时间看顾植物,家中的盆栽都由太太打理,但我相信植物是有感情的,我离家往外地时,牠们都枯萎了,我回来又活过来。”

“我是生于双子星座下,所以我是一个典型有双重性格的人——内在充满冲突矛盾,有时自己也看不透自己的内心。站在阳台上时我有往下跃的冲动,冲动去后又继续写。我很爱我的太太,但我不保证我对她绝对忠诚。因为脾气直率吧,金庸说我是老顽童。”

倪匡(温嘉敏摄)

不局限创作形式

倪匡,原名倪亦聪,生于一九二四年,原籍上海,五七年来港,旋即专事写作,现今是少数全港月入最高的职业作家。据他说收入不及松本清张,但比一般日本职业作家也许还稍高,他妹妹倪亦舒也是本地文化界闻人。倪匡说他妹妹的小说“写得不错”,亦舒说“我崇拜卫斯理。”

“我受的正规教育很少,约相当于今天的中三程度已经辍学了。我的母语是上海话,四声不通,自然没有写过旧诗词。但我几乎尝试过每一种形式的白话文学创作,早年写新诗,短篇小说—— 包括白话聊斋,和今日盛行的所谓伤痕文学。我第一篇发表的作品是自投到【工商日报】去的。那些早期作品许多已散失,无法追寻了。我萦念多年,至今犹未能专心创作的长篇叫【毛主席万岁】。故事以文革为背景,主人翁生下来第一句就会的话是“毛主席万岁”,中间以这句话为口号喊过无数次。死前喊的还是这句。”

“你们看过我写的色情小说【浪子高达传奇】吗?但那只是全港第二好的色情小说。第一是依达化名写的一篇名为‘四柱床上’的短篇。里面对一个性无能男人的心里描写,细腻动人。”

石琪先生说:“我觉得你的小说是以全世界全人类的历史为舞台,呈现一份超越时空的想像力。我尤其深喜一篇【三千年前死人】,生死循环,古今中外,几乎无所不包。通常你写小说前可有做些资料搜集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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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太少,工作太忙了,所以没有做些甚么研究就写。完全依靠想像。我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故事。有一次我写卫斯理到达南极后遇到一头熊,于是一位殷勤的读者来信向我指出南极没有熊,北极才有。见我缄默,便再次来信。我终于回复说:‘南极固然没有熊,但世上也绝没有卫斯理。’他终于偃旗息鼓,不再来信质询了。要批评卫斯理故事高山滚鼓不是不可以,但其实科学是虚,幻想是实。天文学家、化学家懂科学,但他们写不出小说。”

石:“我觉得还珠楼主的小说是中国的科幻武侠。许多道家的隐遁奇行其实都有科学根据。现在作者不向这个方向努力是否可惜?”

倪:“还珠楼主活跃于四十年代,可以说是武侠小说的奠基人,他的小说很难写完,【蜀山剑侠传】中有怪兽数百,男女角色也有数百,我重写而成的【紫青双剑录】可以说去芜存菁。我自己也不打算把其他还珠楼主的小说重写,要写也写自己的东西了。很奇怪,盛传为武侠小说经典作的【江湖奇侠传】(平江不肖生),却是散佚之作。口头的故事大纲很多,自己就为邵氏写过‘鸳鸯剑侠’、‘琴剑恩仇’等以红莲寺为背景的剧本。但找不到原作,与今人作品对照,看不出今人作品是否有进步。”

问:“你之前的推理小说成就怎样,【女飞侠黄莺】、【中国杀人王】等对你有影响吗?”

“没有,其实那些作品的质素很坏,极原始,粗糙。我也不明白为何许多人喜欢【木兰花】,专栏作家李碧华也说中学时爱读【木兰花】。可能因为当时受占士邦片影响,在里面加插许多秘密武器,又把故事中的三个角色塑造成东方三侠,从主线发展增加人物,每本的故事却又独立。其中我喜欢那本细致推理的【生死碧玉】。无线电视买了头三本的版权,那其实较后来的木兰花写得比较出色。我不参与改编,不知他们如何拍摄。但杨盼盼演穆秀珍却选角成功。”

石:“高翔的角色最弱,完全只是木兰花的观音兵吧了。”

问:“卫斯理改编拍摄的可能性怎样?”

“有些是适合改编的,譬如‘猫’,可以供电视拍摄,章国明曾经与我接触,意欲改编【蓝血人】为电影,可能因为特效问题而搁下,但卫斯理有些故事,画面并不太辽阔,拍起来特技要求不太高,可以尝试。【透明光】是另一部我想感到适合的。”

问:有哪些作家是你喜爱的?

答:“许多,【水浒传】、【三国志】、【红楼梦】我每年读一次,想来我也可以当红学专家。圣经旧约中有许多优秀的短篇小说。张恨水的作品很好,写得比张爱玲出色,【玉蒲团】(正本)是很好的色情文学。话本文学中的【四奇传】被埋没我感到很不平。自然,还有金庸小说,我现正应出版商之邀写【三看金庸小说】。我喜欢金庸小说中介乎于正邪之间的人物,这角度来看,杨过也太正派了。是应以韦小宝为代表,他窝囊,学不成武功,却没有做过坏事,还有九美相随,是天下最可爱的人物。”

倪匡自1967年创作首个剧本《独臂刀》后,历年被拍成电影的剧本多逾300个,产量惊人。(左图为香港电影编剧家协会短片截图,右为电影《独臂刀》海报)

“金庸小说气魄浩大,很难全本改编拍电影,从中摘些枝叶演化便成。‘独臂刀’——当年第一部卖座过百万的本地制作——是套自‘神雕侠侣’中郭芙断杨过一臂的桥段而成。事先我知会金庸,他不介意我就用了。却不著痕迹,许多人都不察觉。金庸的小说不但改编困难,翻译也棘手。因为他注意文字技巧,而我并不,卫斯理的‘猫’已有日文译本,金庸的任何小说都未有。”

“古龙、黄鹰的小说很好,武侠小说是到古龙为一变,新文艺手法进入了武侠世界。黄鹰我一直喜欢他创出的个人风格,不要刻意仿效古龙。他某些作品的表现不俗。”

当编剧乃因武侠片热潮

石:最初是怎样当起编剧来的呢?

“当初当编剧的缘故是武侠片热潮开始,我在报上写武侠小说,自然有人找我编武侠剧本了。事实是许多电影都根据自己的小说改编:‘保镳’、‘游侠儿’、‘报仇’。但到今日我仍然视自己为写小说的,我的剧本用国语写,若导演需要,要自己改回粤语。不过我也并不尽是写武侠剧,‘死角’、‘小孩与狗’都属于我的非武侠剧本。我写过的剧本太多了,自己也很难整理出年表。”

问:“当初当编剧时有困难吗?”

大导演张彻,开创了香港武侠片的新时代,而《独臂刀》便是他的成名作。(图片撷取自http://bit.ly/2IQk2NR)

“有,许多地方不习惯,张彻最早找我编剧,我把剧本交给他。他大肆整改,我说全部都改了除了两个字 —— 我的名字。但张彻非常擅长修改,他是个好导演,我与他合作了极多作品。”

问:“有其他好导演吗?”

“孙仲不错。罗维是个好的商业导演,新导演中我喜欢许鞍华。我看过她的‘疯劫’,其他如‘撞到正’、‘胡越的故事’都未看过。徐克好,但与他合作很困难,因为他主意太多,随时转变,可以今天把昨天的推翻,即日之内又把当天的讨论全盘推翻。时至今日,我总是先收到剧本费,三天之内交,一字不改,以后导演负责。跟著导演数个月慢慢修改的话,我想可以令片子更完善,但这会令编剧生计困难,除非剧本费倍增。”

石:“能像你这样要求的编剧不多吧!”

“我一早已劝喻其他编剧像我这样工作,但是我能够这样要求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剧本好吧!”(笑)

编剧最重要是能穿引碎片

石:“我观察到一个现象,新导演的编剧技巧不错,但却不能说一个完整的故事。最近的‘煲车’是一个明证。”

1971年11月6日倪匡与金庸出席嘉禾为李小龙电影“唐山大兄”设的庆功宴,地点是今尖沙咀星光行5/F“翠园”。(图片来自吴贵龙)

“怎样去组合、穿引非常重要。那时为编‘唐山大兄’、‘精武门’,李小龙来找我,列出全部桥段。我说既然你都心里有数,就自己去编吧!他不能。我说技术就在这里——把碎片缝合。以‘煲车’来说,其实是现代的劫镳片,也是武侠片。武侠的公式是:开始恶人打好人,结尾好人打恶人,万变不离其宗,能摆脱这公式的大概是最近刘家良的‘武馆’和‘少年苏乞儿’。‘武馆’结尾以武会友(与石琪见解相同)为武侠片的重要突破。

“但其实,我感到现时的电影普遍放弃结构,把一些片段炒杂碎而成,但求观众过瘾。而观众也不太著意问为什么。我也觉电影的节奏要快,所以我写对白绝不超过五十个字。我的怪癖是不喜欢写夜景。”

问:你感到新电影有危机吗?

“危机是太本地化,太香港,太重视狭窄市场,电影是始终是国际性的语言,虽然我同意电影是纯商业行为。”

问:你认为怎样是合理的编剧费?

“最低限度多于导演费的一半,但似乎是新导演的收费也不及旧导演 —— 张彻、李翰祥 —— 的高。”

问:“回顾过去的作品你有哪些是喜爱的?”

“除了我的长篇武侠小说吧,金庸也认为它们不行。【火并】是我的最佳短篇武侠小说集,此外是【血影黄土】、【铁手无情】、【白痴劫】和【侠义金粉】。我生性疏懒,在结集出版时,也没有把过去的作品作任何修改。我会一直向前写下去。”

问:“除了【毛主席万岁】以外,有其他的长篇小说计划吗?”

“有,另外一个名叫【夹缝中的人】,写这一代的香港人,我们不全都是夹缝中的人吗?”

(本文获作者授权刊登,标题及图片为编辑所拟,本文不代表艺文格物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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