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走鬼】彩园邨合桃伯伯 旺角开舖卖糖水:以前走鬼似上战场
“以前打八号风,我一定推架车仔出去。”谭伯坐在旺角新糖水店中看着外头风大雨大,以前在上水卖合桃露的他正式告别食环与走鬼。“如果飞返上水,一定见到小贩着件风褛系天桥开档。食环唔开工,打工仔返屋企,系黄金机会嘛!”新店正试业,合桃奶露依旧绵滑,不过木头车已经拆毁。
谭伯的电话响了好几次,接通后他说:“我没在上水做了,在旺角开舖。来捧场来捧场。”又接另一个,提着话筒向我们示意,“是上水的熟客。”十几年来他在上水彩园夜市推车仔摆档,卖合桃、杏仁奶露,见人好奇探望,就会勺一匙糖水给对方说:“试吓,好食先买。”
熟客习惯打电话问他今晚在不在,但自5月底他就不在了——最近他跟熟客合资开糖水店,店名叫“合桃缘”,招牌糖水也是合桃露杏仁露。新店墙上有一幅谭伯做小贩的画,画中他压下帽沿,“𠮶时唔畀得样人睇呀嘛。”现在开店,一切变得堂堂正正;却是有小贩的过去才有今天的店面。
彩园桥上第一个卖合桃奶露
谭伯68岁,一副斯文样,原来年轻时很烂赌,婚后戒了。对他来说,赌可以戒,甜戒不了。最近验身发现血糖偏高,是从小嗜甜惹的祸,也是他童年快乐的回忆。“以前舅父担个担挑走落广州大街卖糖水,前后两个石炭炉和瓦煲,绿豆沙、芝麻糊,我一见到就截住佢。”他笑得见牙唔见眼,“为食呀嘛,我真系好钟意食甜品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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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15岁开始做遍广州、海南岛和香港的酒楼,从杂工做到经理,管理整间酒楼。后来年纪大了,酒楼宁请年轻人,他被淘汰,试过做保安,但自己性格坐不定——以前廿岁在酒楼对住搞事的烂仔,他拎住热水壶说“去后栏打架!”如此风火。不够三个月辞去保安一职,见很多小贩在彩园邨天桥上,1997年他和朋友开始卖珍珠奶茶,由第一天卖7、8杯,到他2004年移民前卖至160杯一日。任何情势都难不倒他,移民美国后几年,一家回港生活,他以前常看酒楼师傅做糖水,有些心得就在桥上第一个卖合桃奶露,卖了近十年,生意不错。
走鬼抽筋想放弃 却因一支好签坚持
以前食环署夜晚换更时候,他总是第一个从彩园桥下推车仔、越过两条大马路到火车站卖糖水。铤而走险的一个男子。
“上水近两年,食环署追得好紧要,走到我抽筋,特别走到条斜路!卖鸡软骨个后生都嗌哂救命。”谭伯开档每天都走鬼,被收过10几次木头车,每次就损失2000多元,两次上庭认罪罚900元,但他打不死:“我三个钟就砌得番一架车。”有时食环怕他走掉、捉实他,他却不屑道,“你放手,我俾你追到就唔会跑。我做小贩唔系偷唔系抢,系你政府唔考虑修例发牌畀小贩。世界上任何国家,有人类的地方就有小贩,问题系政府点样对待佢。我之前都建议跨部门规管小贩,做晒登记畀大家卖,有事咪有得追究啰……”
年轻的时候被食环捉,他理直气壮,没被抓到就当运气;但年月累积,人渐渐老,睡梦中一双腿抽筋痛醒,每天在家里煮糖水时很安全,但步出家门就有心理准备随时要跑,“年纪大手脚慢,心理压力好大。回归后一年紧过一年,加上领汇(现领展)买咗屋邨商场,地产霸权嘛,有佢自己经营方式,就将小贩逼走。”
政府在1973年停止向小贩发牌,亦未曾有意欲向熟食小贩发牌,民间团体争取放宽政策,又尝试克服繁复申办熟食墟。谭伯常接受访问,又去立法会跟食物及卫生局局长高永文见面争取,但其实有小贩很不满意,觉得发声会遭食环针对。谭伯却说:“你唔出声都捉得劲,我很应该出来说些心声。”
坚持到前年,他走鬼时倒泻一大锅合桃露,逃脱后折返清洁,食环来到说:“叫你唔使走咁急!”他没好气说:“你发牌咪唔使走啰!”心灰意冷决定不再做。停工期间他到日本旅行,有段时间与家人走失,便百无聊赖走进寺庙,见白领学生都求签,他也求了一支问道:“咁嘅情况,仲做小贩吗?”
“签文最后两句,擡头望明月,渐出乌云间。这样一支好签,我决定再试试看。”回港后又继续推车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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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想一级级地上
命运给的这支好签未必代表政策会改善,谭伯坚持下去不见政府有变,“小贩成日畀你窒住,八号风球先开到工。”心想要不退休了,所幸是有人请他合伙开店,他决定告别街上走鬼日子,在旺角一隅迎来安稳的落脚处。
现在他把木头车拆了,不再被追赶,也不用冒风摆档,不过“开店会担心租金水电,店舖位置未必易揾,又做多咗甜品种类;以前钟意开就开,而家开店要有规矩。但以前推车出街,像上战场,而家入舖心情轻松好多。”香港租金叫人担心,他对于新店前景算很乐观:“熟客会揾我,我对自己嘅糖水有信心。”
他自油镬中以隔油筛捞起合桃,双手上下摆动筛走油分,像求福求签的动作。他说自己是牛命,这晚打算炸完20斤合桃,拉起闸就在店内过夜。但合伙人打电话来唤他早点走,他急急执拾落闸,看着缓缓降落的铁闸他说,“现在起码自己做老板呀。人总想一级级地上吧……”便匆匆消失在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