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舞.三】西湾河小肥遇上天水围阿明:嘻哈师徒跨区邂逅
晚上9时多,轻铁乘客鱼贯下车,大部分天水围人都已归家,亦有些人没有,他们总爱漫无目的地流连。
早几年,青年入夜后仍在街头玩滑板、跳街舞至凌晨。保安见一个赶一个,天水围青年想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可往何处容身?有班自称做青年服务的人跨区来访,几年前开始在银座公园建了一个席地而“跳”的基地,免费教这区的青年跳街舞。青年在此聚集,街坊竟然拍掌鼓励。街舞竟可修补社区关系?
摄影:江智骞
上回故事提到,上一代的街舞青年从前会到尖沙咀海旁附近比舞:【街舞.一】尖沙咀曾是舞林胜地 导师“上楼”后难忘街头Battle;后来他们大多在舞蹈教室、大学和青年中心等室内场跳舞,很少再如以前般在街头随意跳舞。
新一代的街舞青年几年前曾于旺角闹市表演众筹:【街舞.二】少年无惧港路面多碎石玻璃 Busking筹10万赴欧圆梦;但在这些公共空间跳舞,仍遇到很多困难。于是他们走入新界西北,希望在这儿的社区寻得小小的街舞空间。
这晚有人如常在天水围银座公园铺上地垫,播起音乐来;不久保安经过,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在附近巡逻。场内还有其他青年在不同角落跳舞。记者以为保安会驱赶劝阻,岂料没有。
西湾河流动到天水围的嘻哈教室
导师马炜炎(小肥)来这里免费教青年跳舞数年,他与其他导师通常“小班教学”,各自围起一个小空间。导师跳几步,几个年轻人也跟着跳。他们2013年开始在这儿铺起胶垫,招收流动的街舞学生。小肥说有些青年今次学晓跳几步,下周已不见踪影,但大多都坚持来学。全盛时期,最多有50多人同场跳舞,年纪小至10岁都有,也有小学生会来这里做功课。
小肥与其他导师来自西湾河的嘻哈学校,由非牟利机构协青社10多年前成立,多年招募边青学跳街舞,以协助他们重新找到人生方向。不过这年头在街头的未必全是边青,嘻哈学校总监陈嘉玲与街舞导师来到天水围,只想与青年跳跳舞,有个聚脚点。“闹市和市区屋邨的店舖和人如此密集,好难再有空间跳街舞的了,天水围这儿够空旷,播音乐都冇咁应声,但冬天回音还是很重,对面的嘉湖住户也会投诉。”香港地跳街舞不易,陈嘉玲说他们免费教班亦受天气影响。
天水围青年有话儿:“我与天水围很疏离”
这夜细雨纷纷,来跳街舞的青年不多,但到场的青年依然起劲狂舞。其中一个是阿明,他是小肥的学生。他记得3年前初学街舞,有晚到家附近的天秀公园跳舞,音乐响了两下,随即有警察赶到,称收到居民投诉,要求停止音乐和跳舞,并抄下他的身分证号码。这是他唯一一次在区内公园跳舞。
大妈能在公园跳舞,青年为何不能?阿明疑惑街坊如何看待街舞,而父母亦常担心他“群埋班人”会学坏。自言成绩普通的阿明其实喜欢躲在家中,若不是跳街舞,他很少落街走走。他中学在天水围,生活圈子也在天水围,最远仅及元朗、屯门。住在这区16年,阿明觉得屋邨之间密集建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疏离冷漠。“有些人熟络了,就会表现热情,但明明大部分邻居天天落楼都见到,都从不打声招呼,多年仍互不认识。”
至于刚投身职场的年轻人则视这里为作息之所,譬如另一个跳街舞的女生阿Man。她与父母同住天水围,但工作地点在九龙,朋友亦在港九,行街食饭睇戏都在市区,常到之处是乘西铁能直达的南昌站。“天水围其实乜都有,区内生活好方便,但我很少在这里,睡觉休息时才回家。”
嘻哈学校总监:想青年有个聚脚点
从前区内街坊并不理解这群青年的喜好和生活习惯,又认定玩滑板和跳街舞的青年等于社区坏分子,在区内搞搞震,不愿回家。但为什么他们有家不归?“对这里的年轻人,尤其中学生来说,市区很远,他们宁愿留在天水围。但不少人来自双职或中港家庭,屋企冇人同佢玩,佢自然想落街玩。”陈嘉玲说。机构的青年工作员区铭熙(阿熙)接着说:“无论有冇得跳舞,有啲年轻人就系钟意出街玩,我们何不提供一个安全地方给他们?”
早些年天水围确有童党集结,有些青年甚至会包围独行的同龄人,最后被警察拘捕,被控非法集结和禁锢他人。愈来愈多青年流连街头、四处撩事逗非,政府为解决这些区内青年问题,拨款成立多个青年社区中心。青年社区中心于是遍布天泽、天晴、天耀、天悦、天瑞等等,好让年轻人有个聚脚点,有社工看顾。不过,据一些区内年轻人忆述,这些青年中心成立之初,开放时间多是朝九晚六准时关门;外展辅导夜青的社工队又多是10时后才出动。
这班来自西湾河的街舞者于是想到“摄时间”,每周定期黄昏至晚上11时驻扎天水围,自建舞池基地,与区内青年跳街舞。但他们形容当初“觅地”过程困难重重。“试过在区内一座行车天桥底的空地跳、行人隧道附近跳、废弃停车场跳,但这些地方的环境和地板根本不适合跳街舞。”小肥和其他导师都擅长跳霹雳舞 (break dance),当中有不少地板动作,需要在地下钻头倒立或手撑地扫腿,在脏乱不堪和凸凹不平的地面点跳?一次他们经过嘉湖附近的银座公园,见到园内广阔开扬,大砖阶地板相对平滑、少坑缝,敲定这个理想地点。
保安曾故意淋湿地下 不欢迎街舞
公园入口指示牌印有康文署标志,众人觉得要名正言顺使用,应先向署方申请租用。“但收到答复竟是场地由另一政府部门管理,再来回接洽和联络了大半年,也找不出哪个部门负责管理。”阿熙说。
公园开放予公众使用,却似乎不太欢迎开着音乐跳街舞的人。“头𠮶一年呀,保安次次都故意淋湿晒个地,等我哋冇得用,又或者全晚企喺旁边监视,惊我哋整烂块地、嘈到其他人,有时就话收到投诉,叫我哋音乐扭细声啲。”陈嘉玲忆述,这些外判的保安人员初时管理严苛,只觉得他们跳街舞吵耳又滋扰。
街舞修补社区关系 街坊送来甜品炸鸡
纵然一直没有白纸黑字的申请或证明,青年与保安却久而久之建立了一段互信关系。“一些保安高层曾前来巡视查问,又见我们每周也来这里,放好器材就教跳舞,渐渐理解我们所为。”后来不少街坊路过亦来主动问个究竟,甚至驻足围观。“有啲会喺隔离跳两吓,又话咁样跳几好㖞,就带啲细路嚟跳。”最令阿熙深刻的是有位街坊“陈太”,不时热情关心这群青年:“有时送芒果布甸廿几个,或4、5个斑兰蛋糕、几桶炸鸡,又会问佢哋够唔够、好唔好食呀;新年又嚟派利是。”阿熙曾希望表扬“陈太”,但对方说不求回报,只想送上心意。
陈嘉玲说,这份日积月累的信任和关系建立,令他们和一班青年感到鼓舞。她视街舞基地为社区沟通的平台:“如果大家永远站在对立面又缺乏沟通,年轻人就永远都觉得成年人歧视、反对我。但在这平台,双方都知道对方做紧乜嘢:成年人有多一个角度睇到年轻人好嘅嘢,年轻人亦看到原来当成年人理解他们后,也会给予支持,社区就是需要这种互动。其实有时年轻人只系需要一块平地,畀佢哋可以跳吓街舞。”
下回故事:这班街舞青年决心跳入更大的舞台和国际赛,街舞在香港还可以有什么发展?请看:【街舞.四】香港组Break Dance代表队 迎战明年青年奥运会
图辑:【社区影像】从街头跳到剧院舞台 街舞青年:跳舞是种沟通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