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捐地致17载本地果园被迫结业 元朗“水仙王”的最后年宵

撰文: 何洁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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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陈伟明不是眼前这样的,他曾经容光焕发,满有干劲。自2013年李兆基宣布捐地,元朗马田壆村“田香花园”去年被夷为平地,他便变得愁眉深锁。新年将至,陈伟明把一盆盆花果运到年宵市场,卖出自己的心血。今年是陈伟明第17个卖花的年宵,也是最后一个。

陈伟明忙着为他的年花浇水。(何洁泓摄)

务农17载  10年被告知果园纳入恒基发展范围

一如以往,元朗年宵的档口高挂“田香花园”招牌,份外显眼。“水仙王”陈伟明游走在花海间,忙着为他的黄菊、大桔、芍药与海棠花浇水。陈太戴起农帽,把市场演活成果园,于人潮中介绍花种,又拉拉熟客的手道“帮我买埋这棵吉吧”。每逢有人来看,陈伟明会喊:“朵朵有香味,祝你过年行好运”,没人之时,他就喃喃自语,“唉过年后就无嘢捞”。

陈伟明把年花搬来搬去,档口排成一列列整齐的模样。(何洁泓摄)
陈伟明的好友时常到花园喝茶闲聊,最后的年宵亦有帮忙。(何洁泓摄)

99年,陈伟明从广州到港,找到这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地主知道他喜欢种树,着他放心耕作,不用交租,自始展开务农生活。10年,城规会告示指土地已纳入恒基发展范围,自此陈伟明一家活在未知之中,年年都以为是最后的年宵。

14年,陈伟明与民间团体进行“逆权侵占”官司。这条避免商人囤积居奇的普通法,使占用私人土地超过12年的陈伟明有条件与地主对薄公堂。然而当年着他放心种树的街坊经已离世,花农最后败诉。年底,发展商在花园钻探土地,30多名声援者爬上钻探机保卫,发展商与花农达成一次性的搬迁及树苗特惠金协议。但陈伟明不时受到恶霸滋扰,直闯花园斥令他搬走。

盛放的芍药。(何洁泓摄)

恒基申请改建洋房不果后捐地

16年8月推土机驶入,种了上千棵树的40000呎花园被夷为平地。陈伟明与太太赶忙把花搬到还未遭收地的8000呎花园,抓紧时间,在数月间重新入货种花,准备3月全面迁出前最后一个年宵。

最令陈伟明困扰的是舆论压力。该地皮为李兆基捐予保良局发展青年宿舍之用。在“地产慈善家”与“花农种树”之间,陈伟明曾被市民斥“土地不足”却“赖死唔走”。捐地前,恒基两度向城规会申请地皮兴建24层住宅及18幢低密度洋房,遭到否决。民间团体曾质疑,发展商申请不果才改为捐地以改变土地用途,为附近的住宅项目“开绿灯”。

2014年春夏之交,钻探机来临前夕,一班青年协助举办导赏团,得知不少市民关心土地议题,花农笑颜逐开。(何家豪提供)
以往的花园绿意盎然,木板下是陈伟明自己筑建的水道,水深一米,四通八达灌溉着5万呎果园。(何家豪提供)

情迷务农   植树种花养活一家

捐地背后,是55岁的陈伟明,花近20载,亲手开垦犹如迷宫的近5万呎农地,以植树种花养活一家。他记得亲手种下每棵树的年份、每株花的产地。陈伟明曾开办导赏团,一讲就是两小时,滔滔诉说自己对务农的迷恋。团员吃颗荔枝,连说清甜多汁,他张嘴就笑,“都是自己种的,大家多带点回去”,随即如猴子般爬上树干,摘下荔枝掉进果篮。他每天清早接枝种树,把果树送到住宅与酒店;晚上回家吃顿农家菜,风雨不改,唯现在失去果园,他低声道:“每棵树都是生命,现在全都没有了。”

06年至10年是“田香花园”的风光时期,果园种树数千,售出年花过万,街坊称他“水仙王”。如今跌至低谷,眼前的陈伟明仍然爱花,他拿住盆水仙,细心教一位太太:“水不可以太多,你回去逐日浸,年三十晚,花就满满盛开了。”客人时有讲价、或陈伟明怕卖不完自行降价,但他语带苦涩:“这些都是花农的心机,我们逐个水仙头浸、逐个盆插花、逐块叶修剪。”说罢又擡头高喊:“过来看看好靓的年花。”

陈伟明闲时会轻轻哼唱,“青山原是我身边伴, 伴着白云在我前......”。(何家豪提供)

四出觅地但无地可种  只能做散工

陈伟明曾四出觅地。他到过牛潭尾村,然而高铁工程令该村地下水流失,井水由四米减剩半米,村内鲤鱼池变泥池。觅地要先看水源,他自豪地回忆曾在花园不费英泥建出渠道,接驳地下水至果园每个角落,连渔护署职员也深感惊讶。

他亦曾打算向原居民租地,租约大多为期两三年,陈伟明叹气,“种一棵树都要十年啦。”后来一位婆婆得知田香结业,便出租千多呎农地。唯面积不足以种树,他说:“新地只够浸水仙,不是我不想做,是没得做,过完年就要找散工,可能去做花王修树吧。”

花果飘零,随着日夜相对的树木被连根拔起,陈伟明连连失眠。他参与过反对新界东北发展抗争、眼见乡郊不少农地被铁丝网围起、田野遭泥头乱倒,摇摇头说:“不知何处是吾家”,说罢哼起他的饮歌:“是谁令青山也变,变了俗气的咀脸……”

陈伟明记得亲手种下每棵树的年份。(何家豪提供)
去年,推土机驶入花园,上千棵果树被夷为平地。(黄伟民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