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圣诞】菲佣寄乜返乡下? 环球大厦外面一地都系⋯⋯爱

撰文: 李慧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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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环环球大厦对出,星期日照常挤满寄件回乡的菲佣。圣诞节临近,她们的纸皮箱也随节日转换了内容,伴随圣诞巧克力和礼物。4000多元薪金,扣掉生活费,她们为家人花心思添置礼物,喜孜孜地封箱;也有些人把半数薪金汇到家中,未有闲钱寄礼物。至于作客异乡的外佣想收到什么圣诞礼物?“一个讯息、一张生活照,一声圣诞快乐。家人记得我,我就满足。”

这里像个庆典,又充满竞速的紧张感——满地尽是纸皮箱、红白蓝胶袋,拉扯封箱胶纸声音夹杂笑声此起彼落。擡头是站在纸箱里的女子,可以用力踩的货品她们都踩,务求将最多礼物送上回家的货车,这才知托运邮费以纸皮箱数量计算,不计重量;最后纸箱由托运公司的男人帮忙封好,推上货车。她们毫不避讳说出老掉牙却直白的话:“满地纸皮箱都是爱呀。”

菲佣这边厢执拾,那边厢就有力大无穷的托运公司男儿搬货。(吴钟坤摄)
因为要把货品尽可能压进箱内,菲佣便干脆跳进纸皮箱中。(吴钟坤摄)

年度盛事 离乡人的寄件派对

外佣一年约寄送货品回乡两至三次,有些人会在环球大厦购买日用品,除大厦内店舖多菲国用品外,其价格亦较大商场便宜。有菲佣会在物价更便宜的北角、深水埗买东西,每星期蚂蚁搬家般把东西寄存中环,约三个月后才找托运公司一次过寄件。

她们多数寄送日常用品如毛巾、罐头食品、砂煲罂罉,也有旧衣物、球鞋;圣诞期间更会特别寄送巧克力,分给家乡亲人的二手衣服也堆叠如山。从物件可以猜想各人家庭状况,像一个长发女佣拿着的熊布偶足足占去半个箱子,想必是送给子女;又或素黑色小盒内是送给父亲的手表。邮费视乎箱子大小,大的约800元,小的约300至500元。

“20蚊Addias T-Shirt——”不少南亚裔、华人男性会在邮寄场中兜售廉价“名牌”外套、汗衣和球鞋,见人即兜售。他们身上挂着十来个背包,或者舖一大张毛毡,蹲坐在手袋和丝巾之中。这离乡人造就了那离乡人的生计,假日小贩所售卖的丝巾,外佣会用来垫在纸皮箱底部包裹货品。

Nimpha说:“满地纸皮箱都是满满的爱呀!”(吴钟坤摄)

寄出的包裹:“Boxes of love”

在沸沸攘攘的人潮中,外佣们忙着执拾、或三五成群聊天,落单的女子Nimpha反而显眼。梳起发髻的她静静地舖排物件,先是一些旧衣物、球鞋,然后是廉价平底镬、衣架。一双新净黑色Nike球鞋是送给儿子的圣诞礼物,三个儿子喜欢打篮球,“他们爱所有种类的运动,我猜他们会很喜欢这礼物,你说呢?”她喜孜孜地擡起一辆只卖二十元的滑板车,又从袋中抽出一支羽毛球拍,说:“只10块、20块钱,二手的,还很新。我很少买新物品,薪水不算很高,何必浪费金钱。”

衣服和玩偶是常见的寄送品。(吴钟坤摄)

Nimpha和雇主关系很不错,婆婆和太太会给她干净的旧衣物寄回家中;她看顾的小女孩,则给她一个全新绒毛背包送给她儿子。“小儿子还是3岁的时候,我就来了香港。”有时很想念家乡,但当地薪水不比这里好,物价却很高,她不拣择,面包师傅、餐厅侍应都做过,最后仍然选择离乡打工,数数手指来港已届5年。

“这是Boxes of love。”她一年大约寄三次礼物回家乡。远洋飞去的礼物是她们唯一向家人表达爱意的礼物:“每星期我只有一天假期。这里每一个纸箱、每一吋箱中的空位都满溢着爱。”

盒中一只预备送给父亲的手表,Trisha笑说那并非什么昂贵货。(吴钟坤摄)

串烧三姊妹的联谊活动:一个邮箱窥谈彼此的心事

常见女子们扭尽六壬省空间,像从菲律宾北边来的串烧三姊妹Trisha、Merriain和Mardee忙把旧袜塞进鞋子里头,年纪最大的Mardee自豪地说:“放到三对袜!”Trisha箱中的粉红芭比娃娃和手表,是给5岁女儿的圣诞礼物;手上一个素黑色小盒内是送给父亲的手表:“他每年都说要手表做新年礼物。”把片装巧克力也倒进去的她们说:“在香港买比较便宜。他们喜欢巧克力,收到会说masaya(开心)。”

圣诞节的寄件箱中,不时会出现巧克力;各人都不约而同地说:“家人很喜欢吃巧克力!”(吴钟坤摄)

32岁的Trisha一头长发、红唇、说话爽直,问及年纪时,指着Mardee说:“她老了,She is forty-six!”然后狡黠地大笑起来。Mardee叹叹气说:“朋友就是爱开玩笑”,嘴边又漏出笑声。三人在同一间菲律宾中介公司而结识,最年轻的Merriain才27岁,脸颊圆润仍带点稚气,可亦已育两名儿子,访问当日随着姊妹来熟习邮寄程序。

寄件其实也是联谊活动,像Trisha会跟同乡朋友共用一个邮箱,或分享彼此的家庭照。亦有人分享食物、偷窥别人的包裹,用一句话打开话匣子,碰上同乡或烦恼相近就成了朋友。

Violy的一顶圣诞帽子吸引了我们的视线,原来那晚她们将会到遮打道预祝圣诞。(吴钟坤摄)

薪水每月寄一半回家   充满泪水的圣诞礼物

闷热的12月,人们仍穿短袖汗衣,Violy头上却戴着圣诞红色帽子。她站在纸箱上把货品按压下去,腾出空位,友人Susan给她递上一个装满巧克力的塑胶箱,金银色的招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问是否家人要求寄巧克力? 二人叠声说道:“不!家人从来不向我们要求什么。”

“那你今年会寄东西回家吗?”

“不。今年,我没有多余的钱。”她们正整理的是朋友的纸皮箱。

仍然微笑的Susan像一颗石头沉到水底去了——她没有父母,同时是单身妈妈,家乡子女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由她一手承担。4000多元的薪水,每月寄一半回家,剩下的省着点用,今年圣诞便不寄礼物了。Susan以前在菲律宾大学读助产(midwifery),是医护专业人士,但赚得不多。一双助产的手来到香港,同样照顾新生命,雇主的小孩出生一个月就由她照顾,“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6年来,家乡的子女却要自理。今年雇主提议她回家与子女过圣诞,可她没买机票的闲钱,Susan看着我,双眼忽然噙着水气,良久说道:“下次吧。”

Susan常说生活没选择,如果来港打工是单身妈妈照顾子女起居生活的最佳选择,她不后悔。(吴钟坤摄)

“你会想收到圣诞礼物吗?”

“一个讯息、一张生活照,一声圣诞快乐。家人记得我,我就满足。”

“如果今年有钱送礼物给子女,你会送什么?”

“电脑,我想他们读书时可以上网。”此时Susan终于又笑了。那晚,她们会一起去遮打道预早庆祝圣诞。吃饱喝醉后,或许在赶上尾班车回家时,随着节庆乐曲,就轻飘飘的乘上包裹,挤进巧克力片之间,钻到终日怀想的家乡去。

(吴钟坤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