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判商不欲前线过份友善 理大前保安:做人要通情达理

撰文: 麦佩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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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叔已非理大保安近3个月,却仍经常返回学校,“回来贺同学仔毕业,有时又帮他们拍片做演员”。
本年中因他所属的外判保安公司不再获理大续约,连带他也需离开已工作了近2年的理大“创新楼”;当时有学生发起收集签名,支持他留任。他之所以深受爱戴,全因“不按本子办事”,如容许学生逾时逗留以完成影像拍摄功课,学生们说:“无乜其他保安好似佢咁通融”。
根叔说,保安的责任只是看守场所或物件不受破坏,因此不需过多规限不会破坏的人——即日日出入创新楼的师生。学者指出,近年市场对保安的需求激增乃出于管理主义的兴起;而在外判制度下,保安更成为了被异化(alienation)的齿轮。

本月初,根叔特意回创新楼祝贺应届毕业生。(受访者提供)
本年初,根叔因届满65岁一度需“退休”,同学跟他拍照留念。两星期后重返创新楼工作,但已换了另一份合约,“如果不换约,雇主要赔我退休金”。(受访者提供)
根叔生日时,同学会买蛋糕替他贺寿。(受访者提供)

受爱戴的秘密——“条例是死的,人是生的”

根叔自2014年10月起担任“创新楼”保安,至本年8月为止。因“创新楼”外型仿似一艘飞船,根叔被众设计系学生暱称为中更“船长”。

“创新楼共15层,在旧制下保安共分3更,每更1名保安。我负责中更,由下午3点半做到夜晚11点半。这段时间接触到最多人,大家出入食下午茶或晚饭,都会同我打招呼。而每到10点半要锁门,不时要同学生打交道。”因创新楼内全是设计学系学生,有时需要拍片作为功课,曾任“临记”的根叔深明拍摄之道:“只要一拍片,好多道具、场景、灯光都要连贯,最好一天内拍毕;不然要他们翌日再拍,可能浪费很多时间再set场。”只要学生愿意和根叔沟通及交代原因,根叔通常都会容许他们逾时逗留,又会交代通宵更的保安,待同学拍摄完毕才再锁门。

另外,创新楼的房间需要以学生证感应出入,若同学忘记携带学生证,要先保安帮忙开门才能进入房间。“指引下的标准做法是:先登记同学资料,保安向上级报告事件,待上级批出许可后,保安才可为同学开门。但这样做起码要同学等15分钟,我希望真正帮到大家手,通常会先帮同学开门;同学留下资料后就可走先、不用浪费时间,我再向上级汇报。”亦试过有人投诉同学晚上在自修空间太吵,根叔奉命要去赶人走。“但我通常不会真的赶人走,只会叫同学细声尐。”

他不时说自己是“非一般保安”:“真系无乜边个好似我咁自把自为”。根叔之所以够胆这样做,是源自对自己的信任:“我是退休警察,受过专业训练,懂得分办甚么事要报告、甚么事可自己决定。不像很多内地新移民保安同事,他们有时的确缺乏判断力,才要事事请示上级。”另外也出于对同学的信任:“保安的责任是看守场所或物件不受破坏。而我很信任学生们,日日见他们7、8次,难道还要登记、问他们来做甚么吗?这里是他们学习的地方,难道他们会破坏自己的地方吗?”最后,他“胆大包天”不可或缺的因素是,不怕因违规而失业:“我始终是退休公务员,经济情况还可以,现在做保安更多为贡献社会及打发时间。如果公司因我不守规矩而炒我,咪炒啰,我才不志在。”

按照理大回复,理大保安由附属公司校园设施管理有限公司(CFM)负责,CFM曾将校园的部分保安管理服务外判予承办商“佳定”,即根叔当时所属公司。本年8月因“佳定”的合约期满,CFM改为与另一间承办商“置邦”(ISS)签约,变相根叔亦需离开已工作了2年的“创新楼”。

据悉,新外判承办商“置邦”(ISS)一开始不欲重新聘用根叔,其中一个原因是根叔已65岁、另一原因是“不认同保安与同学过份友好,因可能会违规”。而同学们之所以喜欢根叔,却正正因为他能“随机应变”。

条例是死的,人是生的,做人要通情达理。
根叔
创新楼为理大设计系学生所用,同学不时在大楼待至深夜做功课或温习。(麦佩雯摄)
离开创新楼保安工作岗位已3个月,不少学生仍认得根叔,跟他聊天。(麦佩雯摄)

外判制度——“将工作斩件,大家都做不熟”

职工盟组织干事黄杰业指,全港十间高等院校中,只有中大的清洁及保安“校工”是学校直属员工,待遇最好:“时薪约四十多元,大时大节时的福利与其他直属员工一样”。其余大部分院校则将保安、清洁、园艺等工种分类,外判予不同承办商。而理大的结构则最为复杂,即使是相同的工种如保安,都可外判予多于一间承办商。

据理大回复,现时有些保安由CFM直接聘用,有些保安由承办商置邦聘用,两者薪金和福利“基本上”一致。但是根叔表示:“在理工工作时,与CFM的保安穿同样制服、做同样工作,待遇福利截然不同。我的月薪只有约9000元、较CFM的保安少数千元,六天工作,中秋节时想拿个月饼也没有。”

今年8月,“创新楼”师生知道根叔即将约满离开时,均表达强烈不舍,更有学生自发发起“理大设计仝人撑根叔续约船主一职”活动,5小时内为根叔收集到350个支持签名。根叔说,经同学争取后新承办商ISS曾表示可聘用根叔,让他继续在理大工作;但因不同公司不同编更制度,新岗位的工作地点不再只限于“创新楼”,而须满校园走,与其他保安同事配合,每隔2小时转一次工作地点及岗位。

以往根叔长驻“创新楼”时,会认得谁才是“生面口”:“深夜有陌生人徘徊说来看展览,我会查问他看甚么展览,明天再来。他们很多时就知难而退,马上离开。”这2年间,根叔与“创新楼”不少师生成为朋友,互相加了Facebook,“跟这座大楼的人好夹,这是意想不到的缘份。14年刚到职时,我也只是随承办商分配而到任。”因不能再全时间留在“创新楼”,根叔拒绝了ISS的聘用邀请,“不希望满校园走,太赶太辛苦了”。

根叔与我们的友好是因为他会尝试认识校园每一个人,即反映出他会对校园外的陌生人更加多问几句,睇多几眼,有所警惕,其实是一种优点。
理大设计系学生Issac

管理主义——学者:“保安被异化成工具”

香港专上学院传意及社会科学学部讲师李峻嵘表示,近十年至廿年,香港的监控系统日益森严。“廿年前哪有这么多人做保安?这是因为有权势者对空间使用的控制有改变。”他认为,近年地产商因要将自己旗下物业的租值利润最大化,引入管理主义,大量聘请保安及赋予保安权力,将使用公共空间的人尽量“消灭”、阻止他们扩张,如打压小贩。

但同时,管理层会设置一系列规条,控制前线保安,不希望他们与空间使用者太友好。好像现在下午3时至晚上11时,创新楼的保安每隔2小时就会换人。在同一岗位上如此短暂的工作时间,令新保安们对很多事务都不清楚,根叔举例:“好像他们不会认得谁是经常出入的师生、谁才是需要留意的陌生人。”李峻嵘认为,这是因为管理层不希望前线保安与学生太友好:“如果太熟,保安可能会经常通融给同学。”

同样出于商家市场思考模式下利润最大化的目标,外判制度衍生。外判制度将员工的工资压到最低,亦令他们没有名份为自己争取权益。“保安实际上在这地方工作,但名义上不是这地方的员工,因而被排除在实际工作机构的福利网外。”

其实校工、保安、清洁工是常设职位,为何要以合约形式外判?唯一合理解释就是商家要将利润最大化。
香港专上学院传意及社会科学学部讲师李峻嵘

黄杰业指,大部分外判公司要么跟员工签定的合约不超过2年、要么在员工工作2年后请他自动离职。“如果员工不自行辞职,就会被‘调盘’,即调你去其他工作地点或时间,逼员工因不适应而辞职。因为据劳工法例,一个员工为同一间公司工作超过两年的话,公司解雇他时需支付遣散费。”职工盟另一名组织干事梁汉叶则认为,商家视外判制度只是一种商业模式,“劳工如果想追讨福利或待遇,外判承办商会推给雇主、雇主又会推给承办商,劳工责任就此消失在外判制度中。”

现时香港各场合的保安,绝大部分是在外判制下受聘。(资料图片)

异化 Alienation
异化是一个社会学概念,由马克思(Karl Max)所提出,指劳工工作并非以自由意识所决定,而是借由制度性的安排,工作对于劳工本身已经没有意义可言。
劳工丧失其对劳动过程中的劳动力之控制力与掌握力,从而失去对生活及自我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