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人语】褪去捉贼英雄光环 平凡巴汉:我想我会死在香港
两个月前,巴基斯坦汉Stephen突然活在镁光灯下,他说很不习惯。
事缘土瓜湾有菲律宾籍找换店女店东街头遇劫,Stephen作为街坊见义勇为上前捉贼,而落网匪徒则是名印度籍男子。受害人、犯人、捉贼英雄全是南亚裔人士,而这是一宗发生在香港的案件,不管你承不承认,“少数族裔”人士其实为数不少,尤其在油尖旺、九龙城。
在此植根开店 忧虑惹来寻仇
与Stephen相识,早于一年多前。那时他还未成为捉贼英雄,只是一个普通爸爸,带住女儿参与楼下牛棚艺术村外的社区活动,又热情邀记者到家中作客,品尝他妻子调制的特色香蕉牛奶饮品。因此在报上看到他捉贼的事迹后,记者并不感到意外,他就是如此热情的一个人。
Stephen表示不欲重提捉贼事件,因案件仍有余党在逃,恐太高调会惹来寻仇,“我在这区识得太多人,又开了一间餐厅,如果有人要寻仇,很容易找到我。”他今年44岁,在土瓜湾住了15年,现时与妻子及两名女儿同住一唐楼单位。两房一厅,面积约500平方呎,颇为宽敞。
土瓜湾是传统旧区,十三街全是唐楼,租金相对便宜,吸引不少基层及少数族裔入住。据《香港2011年人口普查主题性报告:少数族裔人士》,土瓜湾所属的九龙城区住有全港11.5%的印度人,还有6.7%的巴基斯坦人。而九龙城区的南亚裔人口比例在全港18区中排行第2,仅次于油尖旺区。Stephen当年由上水的亲戚家搬至土瓜湾,就是喜欢这区多同乡及租金便宜。
而巴基斯坦人及部分印度人也信奉伊斯兰教,有不少习俗,如一日祈祷5次、祈祷时必须脱鞋及面向同一方向、不能进食猪 ,而祈祷需要地方、又不能在普通餐厅进食,Stephen作为伊斯兰信徒要如何恪守呢?
与同胞聚居的一大好处是,可以合租地方作祈祷室。Stephen餐厅附近,是区内伊斯兰信徒的祈祷室,租金由大家共同分担,“没有强制规定每月要交多少钱,大家都是甘心随心供奉”。祈祷室最多可同时容纳50至60人,小朋友习惯在放学后结伴前往。成人却没有相约共同前往祈祷室的习惯,“因为信仰是一件很个人的事。”他多年来坚持每日祈祷5次,每次10分钟,“没有困难,只要有心很容易保持这个习惯。”
过往多年,土瓜湾区内并没有餐厅售卖清真食品(Halal Food)。Stephen与同区的同胞如果不欲破戒,过往只能到尖沙咀的清真餐厅吃饭、或回家自己煮。眼见不少同胞都有相同烦恼,Stephen刚巧又欲“转行”经营另一门生意,遂于今年5月与长辈合资,在寓所附近开了一间印度餐厅,专售清真食品,店内挂有象征伊斯兰教的挂画。
小六毕业便辍学 自学英文做老板
说到做生意,Stephen其实非首次做老板,更神奇的是,他只有小六学历。
Stephen 14岁从巴基斯坦来港入读小六,父母曾望子成龙,希望他成为律师,把他送往港岛区罗便臣道一间国际学校就读。但升中一时,他正值反叛期,逃学离家出走,到上水亲友家寄居。他说已忘记那一年读书的回忆及为何逃学,只知那时自己很顽皮。
他在港仅读了一年书,“那一年差不多把英文学会了,我自觉挺聪明的,哈哈。”出来工作后同事大都是香港人,他就在与同事交谈时学会了中文,“那时我觉得自己首先要先学会中文,英文是其次,因为这里大部分人都说中文。”此外,年轻时他经常到酒吧消遣,结识不少朋友,不论国籍性别,亦令他的中英文进步神速。Stephen现时懂阅读和说英文,还会说简单中文,但他仍后悔自己读得书少,“如果当年我有按父母期望读上去,可能我现在已是专业人士了。”他指自己想进修英文,但自觉重返校园已太老。
Stephen 15岁便辍学,正式投身社会,在亲友介绍下辗转做过几份运输、航运、服装的工作,每份工作均在职最少数年,“一开始只是搬搬擡擡,后来慢慢也做行政工作。”其中任职服装公司时,因获老板赏识,经常获得海外或内地制衣厂视察的机会,从中学习到如何营运一盘生意,“帮老板打理生意时,我一边做着那些事务,一边想着‘这些我也会啊’。”于是至2008年,他决定脱离打工仔生涯,开设一间服装及手袋进出口贸易公司,更曾远赴埃及视察,与当地买家卖家会面,商谈合作细节。因他不谙埃及话,全程有翻译陪同。
然而贸易生意收入不稳定,今年5月他才决定转战饮食业。说到他从无饮食业经验,他并不觉得是冒险,“不要紧,我聘请有经验的人来不就好了?我餐厅的厨师,都已有多年职业下厨经验。如果处理帐目,其实和做其他生意同一原理。”小本经营事事亲力亲为,他每天由早上10时工作至深夜11时,充当店员及翻译。而他最大的工作,可能更多是与客人聊天。餐厅仿佛变成了区内南亚人的聚脚店,Stephen往往能在店外临时放置的折櫈上,与三五知己聊足一整天、呼吸新鲜空气,又对经过店门的街坊打招呼,不分国籍。
“港女问太多问题”
Stephen在跟太太Nadia结婚之前,只跟香港女孩交往过,但他最终仍选择“山长水远”回乡娶妻,把妻子接来香港。他在港多年,坦言年轻时跟不少“港女”拍拖或做朋友,但均没有结婚打算,“因为香港女孩问太多问题了,例如‘你明明6时下班,8时才找我,中间的两小时在干什么?’”而传统伊斯兰妇女则不会问东问西,比较符合他对妻子的期望。Nadia不谙中文或英文,每天就是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及做家务,连外出购物也甚少。
两名女儿均在港出生,11岁的大女儿中文颇佳,能读能写,就读主流学校,参与不少课外活动。好像她有参加学校的ukulele课程,曾代表学校参加比赛,而玩伴中不乏香港孩子。Stephen夫妇完全没有父亲节或母亲节的概念,认为天天都是应孝顺父母的日子;但长女从同学处知道了该节日的意义,会在母亲节绘制心意卡送予母亲。一代下来,她更像一般香港人了。
至于对女儿的期望,Stephen说没想太多,未知她们的职向或会否嫁个香港人,因为女儿们的人生是她们的。但如无意外,女儿会长居香港,正如他展望自己,“我想我会死在香港吧,完全没有想过回巴基斯坦。我很年轻就来港,对那边差不多没印象了。”
后记:
Stephen多次说,他不是“捉贼英雄”,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的,他是如此“平凡”。经营着一间小小餐厅、一家四口住在残旧但开扬的唐楼单位、做过数份不痛不痒但能维持生计的工作。
然而,他所走过的路始终与主流香港人不太一样:15岁辍学、回巴基斯坦娶妻、在街头与同乡分享水烟(shisha)、每天祈祷5次等,都是“平凡”中的“不平凡”。少数族裔人士与黄皮肤人种之间的距离,似远还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