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佬浮沉录2】阿杰的故事:买不起楼结不了婚 无处推诿的压力

撰文: 柯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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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士社交辅导中心碰见阿杰(化名),总觉得他跟那里格格不入——整齐的恤衫西裤,黝黑皮肤映衬净白的牙齿,甫见面已瞇着笑眼跟你打招呼,表现自在得犹如跟朋友见面,何以要来到中心寻求帮助呢?37岁的阿杰从事酒店管理行业,工作时面对不同客户可以对答自如,同时亦乐于公余时间跟朋友到酒吧消遣闲聊;但在一年多前,他终于将内心所累积的压力、羞于跟朋友说的心里话宣之于口。“我被当时的女朋友逼得很辛苦——她想买楼结婚,但我真的负担不来。”阿杰苦笑说。
摄影:欧嘉乐

阿杰在年多前于交友程式看见前女友的相片,随即被对方的外表吸引而主动展开对话。“我认我是‘外貌协会’。”阿杰大笑着说。女方长发及肩,笑起来甚为甜美。他们于网上交谈了个多星期后就相约见面,三个星期多后就开始拍拖。不会担心太快吗?“当时玩交友程式的原意是寻找伴侣,觉得对方与自己志趣相投。”女友的外形清纯,拍拖初期对阿杰关怀备至;然而,甜蜜期却仅止于一个月。

“我被当时的女朋友逼得很辛苦——她想买楼结婚,但我真的负担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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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们一如以往到餐厅吃饭,女方突然说:“我们什么时候买楼结婚?”阿杰不懂反应,“买楼”于他根本是遥不可及的事,他从来没有奢望能于香港“上车”。他向女友解释,当时的经济状况,难以负担楼价,可是换来的是一脸鄙视。“提过一次之后,她就开始不断催逼着说要买楼和结婚,而我只能做到其中一样,但她不接受。”阿杰无奈地说。阿杰粗略估算,买楼结婚的开支接近100万元,还未计婚后生活的支出。然而,婚礼丰俭由人,是否可以一切从简呢?阿杰摇着头说:“她要盛大的婚礼,没有50万都不行。”

阿杰并非没有计划结婚,但他认为双方要时间互相了解,才能计划下一步,然而,女方似没有多余的时间。“我们一齐只有两三个月,怎么会计划这些事呢?但她当时接近30岁,我想女仔过了30岁就心急,不过我真的负担不起一层楼。”每次阿杰提到“买不起楼”这几个字,脸上虽然挂着笑容,语调间却流露出无力感。阿杰是酒店管理人员,月入约三万,但他没有储蓄习惯,家里亦没有“父干”支持。他本以为凭借自身的努力爬上管理层,是自我价值的肯定;但这一切于女方眼中,却是一文不值。“我跟她说没有能力买楼后,她开始经常说我不中用,觉得我穷,总之所有你想到的侮辱性字眼,我都听过。”

上车买楼,男性被期待扮演家庭经济支柱角色,压力令不少人喘不过气来。

无力“上车”导致分手

阿杰的自我价值饱受践踏外,女方也禁止他与朋友外出。与前女友拍拖的那一年来,他完全没有与朋友见面,甚至连电话讯息也遭监视。“她要知道我跟什么人联络,而我也让她看讯息,因为我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然而,阿杰发现愈是处处迁就,对方愈是咄咄逼人。“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满意,本来整顿饭下来大家都安然无恙,后来她会突然因为我说过某句话而发脾气。”是什么呢?“我都不知道。”

回忆以往的种种,阿杰当下说得开怀,但坦言那一年是人生中的污点,也是低潮。面对女友的苛责及践踏,阿杰不停浮现在脑海的疑问是:“我是否真的那么不中用?”以香港的楼价,四、五百万元才能买到“纳米单位”,薪金即使能应付日常开支,仍没有办法上车,然而,如今香港的“成功”价值却取决于能否买楼,这教他开始怀疑自身的能力。“不想上班,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很多时都想着自己有多没用,有多不能满足对方。”阿杰当时的情绪跌至谷底,除了失去工作的干劲,也频频失眠,甚至连看到来电显示也感到有压力。然而,内心累积的压力如千斤重,阿杰当时却无处可宣泄。“没有面子嘛。”阿杰笑了一笑,继续说:“不会跟家人讲,而朋友之间亦甚少提起自己的烦恼,尤其那个是女朋友,让人觉得连女朋友的事都处理不来。”

阿杰的情绪积压了大约半年多,他自觉需要找人倾诉外,还希望尝试挽救这段关系。“我当时想尝试挽救,想改善大家的关系。”为何要这样坚持呢?“现在想回来,或许当时是不甘心。”阿杰于网上搜寻相关的辅导服务,发现坊间大多的服务十分笼统,有些甚至只为女士而设。“觉得男士中心会站在男性的角度出发,感觉上会明白多一点。”

香港明爱家庭服务明爱赛马会思达计划——男士社交及情绪支援服务注册社工刘子健(Alex)聆听了阿杰的处境后,给予一些应对女友的方法,让双方争执时关系稍为缓和。“跟女朋友吵架时,Alex提议表达出顾及对方的说话,那刻是有用的,女朋友的情绪稍为冷静了。但我们之间的问题其实没有解决。”阿杰认为,虽然跟女朋友的关系没有太大改善,但能跟别人倾诉,令他情绪稳定多了。“跟陌生人容易开口一点,其实有时问题他们未必能解决到,但有人愿意聆听已经帮了很大忙。”

不只“老弱妇孺”需要社会支援,男士同样需要。

社会标签男性形象

现时,本港只有七间机构各提供一项服务予男士参与,内容分别有义工培训、兴趣班、就业支援等。刘子健称,男士服务很多对象大多是已婚男士,单身的话就不包含在服务范围内。“传统的社会工作比较女性思维化,我们要帮妇孺及老人家。但男士一直都需要帮手,只是碍于他们有不同顾虑。”刘子健补充,来求助的男士主要是社交及情绪问题,当中也涉及性的疑难,他们面对女社工的确难以启齿。“40岁的男人很难跟女社工说遭老婆打。男士都会遇到很多问题,但不知为何社会觉得他们能够应付所有问题,他们亦不会出来求助。”

现今的男女社会地位与上世纪已大相迳庭,刘子健说不少求助者的伴侣比他们的经济能力还要高,男方在相处上就备受压力;社会仍对男士存有既定形象,如坚强,守护家庭,这导致男士面对外界时,仍然要保持相应的形象。“男士之间的社交方式,系好难敞开心胸诉说困难或压力,例如饮酒倾偈的时候,成日都会听到‘烦咩呀,饮啦’,或者‘撑你’,在这些语境下,男士很难讲出自己的感受。”

经过一年多的折磨,阿杰最终跟女朋友提出分手。他的确松了一口气,也再次跟好友重聚;回望这段感情,感受最深的是“买楼结婚”的价值观,恍似是香港独有,大众也把责任放在男性身上。回想起在美国读大学时,无论男女都各有不同的理想,并非以买楼来衡量成就。“香港就是这么奇怪,结婚前要买楼,几多岁就要做什么,我好想像美国人般按自己的步伐生活,但我知道很难做到。” 

不买楼不上车就是不“正常”,但这些标签却衍生更多问题。

上文节录自第141期《香港01》周报(2018年12月10日)《被社会忽略的人 单身中佬浮沉录》专题中的《买不起楼屡遭辱骂 酒店管理人员舍爱求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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