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大屿】岛主守护周公岛40年:林郑为下一代就不应填海
反“明日大屿”游行让万多名市民走出来,包括周公岛唯一的岛民林志毅。76岁的林志毅于1970年代居于周公岛,断断续续于岛上生活了40余年,坪洲的街坊也称他为“岛主”。
身为小岛的守护者,他熟稔周公岛的一草一木,也对这里的生物起了感情——即使是白蚁,他也不愿意杀掉。“因为岛上独有的鲍氏双足蜥是吃白蚁的,我不想破坏这里的生态。”
过去40年,无论黑社会还是政府,也欲意发展周公岛及附近的水域,但均被“岛主”一一挡了下去。如今面对1700公顷的填海计划,正正影响周公岛对出海域,林志毅又能如何守护小岛呢?
摄影:高仲明
“周公”唯一的朋友
每隔一至两星期,林志毅(林伯)就会背著涨鼓鼓的背包及环保袋,从何文田的住所出发到梅窝或坪洲,然后花上500元租船往大小交椅洲附近的海域,最后坐上小艇才到达目的地——周公岛。登岛路途迂回,风高浪急,小艇有时更难以泊岸,林伯早已卷起裤管,换上拖鞋准备涉水而行。每次登岛也要花上两个多小时,但这已成为林伯过去40多年的习惯。“我当周公岛是老朋友, 别人不认识它,只有我识它,我是这个岛唯一的朋友。”
周公岛又称“日光岛”、“晨曦岛”,位于大屿山及喜灵洲以东,面积为0.54平方公里,约为坪洲的一半。
林伯肤色黝黑,说起话来条理分明、中气十足,但他跟周公岛的“友谊”竟源自壮年时的一场大病。话说于1970年代,林伯的头发还未花白,他经朋友介绍,加入《黄河》杂志,及后更与朋友创办《北斗》杂志,主要撰写评论及编辑的工作。六年的传媒生涯中,他每天只睡两小时,不时只吃块面包充当晚餐,最终导致肠坏死,需要开刀切除小肠。“医生说一定要休养,当时认识到居于岛上的张牧师,就鼓励我到那里居住。”
打水种菜的荒野生活
物极必反,告别六年博尽的传媒人生活,六年后毅然归园田居。
1978年的中秋节翌日,林伯登上周公岛休养。他当时找了十个朋友帮忙,把石屋的屋顶修好及加装门窗,再添置碌架床、木桌椅等家具,就成了“家”的模样。城市中的公屋由预制组件搭成,这里的一砖一瓦则由林伯亲手建造。纵然如今石屋的铁皮大门飞脱,屋外的厨房也堆满杂物,难以分辨炉头的位置,这里仍是林伯的心血。他指著屋外厨房的一条木柱道:“我不懂甚么建筑,只是用些水泥驳著这些支柱,不知不觉就撑了40年。”
林伯搬到周公岛时,岛上还有三户居民——牧师、牧师契仔以及两叔侄。他们分别以养猪及依靠教会接济为生;而林伯则于岛上开垦农地种蔬果,每逢星期六日就拿著两大箩蔬菜到坪洲摆卖。“当时开了好几亩地,而养猪的就提供天然肥料,有肥有水,加上我小时候种过十年菜,所以我种的菜好靓好靓,卖到的钱都够我生活。”岛上没有水电,居民当时到水井取水,近年林伯的儿子则替他于屋顶上安装两块太阳能板,电力仅仅够照明及充电。
用空气和泥土治病
周公岛上的荒野生活,于林伯来说并不陌生。他于广州长大,儿时喜欢跳进珠江游泳,每当台风来临,就会跟朋友跳进海里“食浪”。他说,这是性格使言,喜欢在风浪中生活。林伯从小习惯于山野间奔走,也不时在屋企附近捉蛇,即使长大后入读中国人民大学,成为了当时的知识份子,辗转间生活又再次回到孩童时的模样——每朝起床到海里游水,吃过早餐后就种菜除草,修补家具。日复日的自然生活,让林伯的身体逐渐恢复。这时他突然弯下腰来,在地上摘了一片菜叶放进口里道:“当时身体会恢复得这样快,除了空气好,还因为采摘蔬菜后,菜入面的营养会随时间流失;但我在这里摘完就立即炒来吃,还保存到菜的营养。”
周公岛的空气和泥土,治好了林伯的疾病;大约一年后,他离开了小岛回到城市,再次重返传媒行业,于《中报》工作。然而,他每月均会花时间前来,有时即日来回,有时更住上一个星期,犹如定时跟老朋友聚旧。“主要是仍然眷恋这个地方,其次是发现这里能够种的水果很多,有桃、大蕉、粉蕉,所以想一直种下去。”与七年前相比,林伯不再只是埋守工作,他更乐于花时间于周公岛上生活,好好跟大自然相处。
这是我老了,身体差了的一个遗憾;我觉得一个人真的做不到些甚么,草长的速度比你除得还要快。你这里除了,那边又长了。我不觉得孤单,而是觉得没有力了。
邻居相继离去 林伯接捧成“岛主”
林伯离开周公岛后,牧师契仔及养猪的两叔侄也先后离岛,主责管理岛上事务的张牧师亦于2003年过世,从此林伯就接棒成为了周公岛的“岛主”,担起守护小岛的重任。纵然周公岛位置偏远,杳无人烟,林伯说过往有人打周公岛的主意。“80年代有黑社会问我,有没有兴趣在岛上种大麻。‘我畀定200万你,呢个岛冇人去,警察都唔会去,一定种得好靓’,我说我是想这个岛变得美好,绝对不会做伤害这个岛的事。他就说‘你都傻嘅’。”
林伯自言,喜欢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完全忘我去做——当年办杂志如是,如今守护周公岛亦如是。现在他的石屋除了基本家具外,还满布锯子、高梯、水管等,犹如工具库。每当需要一些工具时,他就会托儿子从大陆购买,再自行加装竹子作手柄。每次登岛,林伯就忙于整理瓜棚,修复墙身等工作。他一路领著我们上山时,不时中途停下,在裤袋中拿出小剪刀,弯下腰来剪去绕在石级上的藤蔓;但下一刻他又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把大剪刀,用来清理过长的野草。
上月山竹吹袭本港,周公岛上不少大树塌下,但林伯年事已高,即使现在有儿子帮忙,二人的力量也极为有限。“塌树挡了很多上山的路,不知要花几长时间才能复原,唯有慢慢做。”由一株小草至铺石屎地,林伯40多年来将修复小岛的责任全都扛在肩上,难道不曾觉得孤单吗?“这是我老了,身体差了的一个遗憾;我觉得一个人真的做不到些甚么,草长的速度比你除得还要快。你这里除了,那边又长了。我不觉得孤单,而是觉得没有力了。一个人在这么大的一个岛,我真的希望有两三个人都喜爱这种生活,一齐去整靓这个地方。”
政府漠视岛上生态
林伯40多年来在岛上穿梭,熟稔那里的一草一木外,每当提起岛上的生物时,总是笑得双眼瞇成一线。他说周公岛上最独特的生物鲍氏双足蜥像条大蚯蚓,多年来只见过两次,而渔护署在2015年因这里独有的鲍氏双足蜥,将周公岛列入具特殊科学价值地点(SSSI),“有次晚上看到一只‘大乌鸦’,比平常的乌鸦还要大很多;还有青竹蛇、乌肉蛇;我也发现岛上的曱甴是圆形的,跟一般长形的不同。”林伯这时活像一个小孩,细数著魔幻世界里的奇珍异兽;当我们等待他继续分享时,他突然收起了笑意,缓缓地吐出一句说:“为什么政府那么多年来,都不会派人去研究岛上的生态呢?我真的很希望大学的教授能够跟我一起上岛,研究这里的生物。”
你破坏大自然,后代一定受大自然对抗和报复。
“填海毁了千秋万代基业”
林伯近年身体转差,减少在岛上居住的日子,但仍会不定期与家人回岛修葺房屋和收割果实。这样断断续续于岛上生活了40年,林伯说当初张牧师主张低调,不希望外界有太多人关注周公岛;然而,这次特首林郑月娥于施政报告提出“明日大屿”,计划于大屿山交椅洲和喜灵洲附近填海建造约1700公顷土地兴建人工岛,此举影响周公岛对出的海域。“这次是政府迫我出来的。”林伯说。
回溯2004年,保安局曾拟在喜灵洲填海建立一座超级监狱,工程影响周公岛水域的生态。林伯当时联同坪洲的环保人士向部门申诉,撰写报告说明岛上有香港独有鲍氏双足蜥及其他生态价值,不应填海破坏生态,最后局方搁置计划。14年过去,林伯再次为保护周公岛站出来,于上星期参与游行反对填海,并集会上主动举手发言,让周公岛瞬间曝露于镁光灯下。“你破坏大自然,后代一定受大自然对抗和报复。林郑说为了下一代填海,但你这样做是毁坏了千秋万代的基业。”
林伯说,周公岛并不是属于他,居于岛上会考虑社会及大自然的感受,这样才会学懂尊重,并且守护这个地方。他如今希望藉著教育让大众了解这里的生态价值,向政府证明填海的祸害。“单纯靠我们是做不到(推翻填海),要动员所有能够动员的力量,教育宣传,让大家知道填海只会害香港,多方面给予压力才有机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