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盲姆”西西看车:怪兽都释放到我居住的街道上

撰文: 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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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按:
在“车房社区”内外走动的,除了在那里成长和工作的一班车房佬以外,当然也包括居于车房区的街坊。
作家西西,居于大型车房区土瓜湾多年。她以一对恍如蜘蛛的复眼,还有童心未泯的美丽想像力,看尽街道上、车房中各路奇特车子,也从车子面目流转,透视出社区隐约的变异。
摄影记者林振东亦拍摄路上异象,以镜头内的影像回应西西的文字,并为故事作结。

我是车盲,若有人问起,汽车什么的?我只能提供似是而非的白痴答案:有四个车轮的东西。但奇怪我竟一直生活在车行最多的地方,买卖汽车、为汽车美容、配备零件、汽车医院等,而且愈开愈多。有些汽车大概跑累了,脾气不好,那些大块头,要是对老人家客气些就好了。

我开始注意移动的车流,完全因为发现跳蛛有八只眼睛,围成堡垒,分布头胸腹一体的前后左右。前两只后两只彼此贴近,左两只右两只相对隔离。此格局与汽车相似,亮灯时分尤其醒目。蛛眼不分框圈和瞳仁,仿佛围棋黑子,远望如同虎眼。不,应该是汽车像跳蛛。应该在野外丛林内和应该在科幻小说中的怪兽,都释放到我居住的街道上,有时排成二行、三行,把我们驱赶得扶墙而行,有时,把我们珍爱的大树死活凌迟。

要看蛛眼,我只好站在窄窄的行人道上。数十年来,蛛眼反映了我城的变迁。我找寻的蜘蛛眼就浮现在车房的玻璃窗上,二、三十年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大多平平无奇,并不起眼。起眼的,未必会屈尊莅临。如今呢,机场飞走了,土瓜湾这一带正逐步翻新,汽车也经过不断演化,基因改造,显得各有性格,个个都戴了不同的鬼面罩,参加嘉年华似的。本来温驯友善的圆蛛眼变成不规则的三角形、斜钻石形、六眼并排形、闪电形;眼内不再透视圆灯泡,或光管、荧光棒,而是从LED降生,由电能转化,凶神恶煞。那个猪鼻子可以是侧躺的蚕茧,可以是拆剩防尘板的冷气机壳,也可以由钢架支起,翻出了内脏,这时候,一两个医师就卧在车的肚皮下面望闻问切。这时候,我才可以从容观看。最漂亮的猪鼻子,我会投Bugatti Bleu Centenaire一票,帅不可言。我只是选鼻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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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鼻子底下的嘴巴,可更俏妙了,有的鲨鱼形、河马形、血盆大口形、獠牙尽显形。潮流不是都说该环保、得省油、争空间,房车可有些变得更大更长,反而跑车则更矮更多义肢,黄色、橙色,活脱脱放大了的玩具,但更吵,三更半夜轰隆飇过,直吵到天明。车行成行成市,我怀疑不多久就会有一两所汽车精神病院落户。

我家楼下的街道,本来宁静洁净,已被车辆和旅行团占满。我出外时,总希望有摩西过红海的本领。楼下转角的维修公司,店内外总停泊着漂亮的法拉利、玛沙拉蒂。昨天我见到一辆炭灰色的林宝坚尼,车后顶的凹板是块茶色的大玻璃,很有科幻的cyberpunk味道。看车,像看玩具,我因此认识了许多车的名字。

但也只是名字,平生第一次对跑车的见识,是在我离开学校找到工作时,比我更年轻的一位朋友买了一辆亮丽的明黄莲花跑车,路人都为之侧目,我却并无惊异的反应,倒认为蛮有趣哦。这跑车像芒果,偌大的芒果在街上溜冰。不到一个星期,吾友非常仔细在车内万般小心,高度严肃认真,“嘭”的一声把那芒果猛撞向前方的厚墙,墙和车都挂了彩,名声即时传遍方圆数百米内外。

应该在野外丛林内和应该在科幻小说中的怪兽,都释放到我居住的街道上,有时排成二行、三行,把我们驱赶得扶墙而行,有时,把我们珍爱的大树死活凌迟。
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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