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糖技艺具六百年历史 全港唯一女吹波糖师 :女人都可以好叻

撰文: 梁雪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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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影唔好影!”糖姨边把不能外传的“架撑”收起,边说:“影咗就人人都知道有咩秘技,就冇人拜师㗎喇!”现今世代,几乎人人是社会的齿轮,没有谁不能被取替。糖姨却十分自信,苦练近廿年的吹波糖手艺不是人人学得来。更让她自傲的,是身为全港唯一女吹糖师,“整糖好辛苦,拉糖拉到膊头呀手呀都很累,这些糖杰挞挞,好重身,糖加热之后又好热,成日烫到,手指都长茧了,还有好天晒落雨淋,抛头露面嘛,拉著一车工具上斜落斜,不是人人能挨得住。我打破男士垄断的传统,女师傅得我一个。时代不同了,现在有女车长、女飞机师,女人都可以好叻。”

五月中旬青衣举行一年一度的天后宝诞,戏棚常客糖姨在转角位专注地拉糖,档口前的“吹波波 笑呵呵”是招牌,亦似是糖姨的个人简介——总是笑脸迎人,爱穿色彩缤纷的衣服。“糖姨,哈啰!”不少穿著校服的学生和带著小朋友来凑热闹的妈妈都熟稔地向她打招呼。人称“糖姨”的钟彩云家住青衣,亲切的街坊姨姨配上甜吃,孩子们自然像蜜蜂般涌过来,就算不帮衬,都来聊几句。

大戏棚由睇大戏变成夜市

糖姨在大戏棚摆档,除了手在不停地拉糖,口也没有空--街坊们经过都会叫声“糖姨”,闲聊一番。(梁雪怡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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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姨说,从前大戏棚的重点是听大戏,戏棚外面仅有几档卖香和手作食物如鸡蛋仔、大菜糕等,近几年愈来愈多台式盐酥鸡、芋圆等较新潮的熟食,加上传媒报导,愈来愈多区外游人来观光,她说:“以前大家只来看戏,现在是来吃的。档口愈来愈多,以前可以摆门口卖,现在就缩了入角落。”

糖姨做过保安、车衣女工和酒楼侍应,学会吹波糖后成功“转行”,她瞇起双眼笑说:“自己工嘛,又自由,唔使受人气。我呢啲年纪揾工,冇人会请,我60几岁喇,老人家嚟喇。”访问的前一天恰巧是长洲太平清醮,60余岁的她在长洲对住载著火炉的工具箱拉糖一整天,又晒又热,回到青衣已是凌晨时分。翌日早上又会6点几起床做家务,准备拉糖的材料,每天只睡五六小时,回家洗个澡,喝口水就睡觉,可能比打工还要辛苦。“而家都辛苦......辛苦呀,但唔使受气,客人又会同我倾偈,娱乐人娱乐自己,开心好多。”

“好多人整几整就放弃”

常言道厨师回到家不喜欢煮饭,摄影师去旅行也没其他人般热衷拍照,吹波糖姨姨可会讨厌吃糖?糖姨听罢大笑:“我日日都食,好钟意食甜嘢,唔系边有咁肥呀!我师傅就唔食。”

她的师傅是其亲叔叔,19年前因为叔叔要退休,苦无后继,自小爱捏泥公仔的糖姨就自告奋勇。拉糖、吹糖看来简单几下,就能捏出公仔造型。公仔五颜六色,一双手捏和剪出活灵活现的飞马、白兔、龙等形状,吸引不少年轻人冒名而来学艺。糖姨说:“好多人整几整就放弃,话对住个炉好热呀,唔系个个挨得住。”甜蜜背后盛载了不少泪与汗,因为加热后的麦芽糖温度有摄氏30度,新手练习时,很容易会烫到起水泡。这几天糖姨的左手食指亦套上指套,是早阵子工作太疲累,一不为意弄伤的。记者想为糖姨一双烙有岁月痕迹的巧手留影,糖姨再次耍手拧头:“咁核突,唔好影啦!对手又粗又嚡,我系辛苦命,人穷气粗。”

自由行出现前不能带工具车坐巴士

学艺之路不易走,“我成日都俾师傅闹呀,铰剪放错位都闹,都有赞嘅,话‘整得靓过我㖞’,咁啰!”(梁雪怡摄)

“推住啲嘢上斜落斜好难,以前巴士、小巴见我一袋二袋又唔俾我上车,次次都要叫车,来回百几二百蚊,加埋出街食饭,赚唔到几多。后来放咗大陆人来旅行(2003年起的开放自由行),好多人拎喼搭车,之后我先搭到(公共交通工具)。”糖姨边拉糖,边低头说著自己的事。她总自嘲是个老人家做小生意,记者看来却是个专业的受访者,她说,传媒喜欢报导吹波糖,也是动力之一,“好多次想放弃,但传媒总是很有兴趣,于是愈来愈多人留意吹波糖,市民又赞。有个伯伯说,来了香港60几年,第一次见吹波糖,看我拉糖看了个几两个钟。”

刘伯温是吹糖人始祖?

五颜六色的动物糖像磁石般吸引小朋友拥过去。(梁雪怡摄) 

吹糖技艺已有600多年历史,是香港非物质文化遗产。吹糖人先将麦芽糖或粟胶加热熔化,制成糖胶,再加入不同味道的食用色素,在软度达到要求时,揪出适量的糖坯,以捏、搓、捻、压、提、绞、拉等方法制成人型公仔及动物塑像;亦可将小粒糖胶拉出一幼长之吹管,用口自吹管送气,将糖胶吹成小球。糖姨将吹糖作为有奖游戏,15蚊一次,如果能把糖吹得比她设的钢圈大(约一个半网球阔),就可以换取价值22蚊的动物塑像一枝,就算任务失败,都有价值8蚊的细糖作安慰奖。“吹糖波好好玩,一家人来,一个人吹成家都笑。青衣上年咪有个嘉年华(We哗充气嘉年华),玩游戏逐样收钱,瀡一瀡滑梯又几廿蚊,呢度十蚊八蚊有得玩有得食几开心。”说著说著,糖姨随手拉了一块给我,“趁热吹涨佢呀,要慢慢吹......慢啲慢啲......”记者赶紧接上,不消几秒,糖波就爆了,为了做访问拍照而涂了口红的糖姨对著我咧齿大笑,“吹得太快喇!食咗佢啦!”

据民间传说,吹糖人的祖师爷是刘伯温,他以辅佐明太祖朱元璋完成帝业而驰名天下。当时朱元璋为了皇位能代代相传,就兴建了“功臣阁”火烧功臣,刘伯温侥幸逃脱后,从此隐姓埋名挑着糖担走街串巷。刘伯温想出把糖加热变软后,制作成各种糖公仔。只要遇到有人想请教他吹糖的技艺,他都一一传授个中技巧,于是,吹糖的技艺就传到现在。香港没有组织统计现时有多少吹波糖师傅,糖姨所知,只有两三个,女师傅就只有自己,大家都五六十岁了。

旺角行人专用区摆卖被控阻街

民间工艺者外出工作不像我们上班带个人返办公室般简单,“要带糖呀、水呀、铰剪,执少一样都开唔到工,去到就坐喺度㗎喇!”19年前师傅教糖姨制作鸡、孔雀等传统造型,糖姨则自学玫瑰等新造型,“要与时并进嘛!”她说。(梁雪怡摄)

近日因为油尖旺区议会通过“研究撤销旺角行人专用区议案”,社会再度关注旺角行人专用区。糖姨曾经是卖艺的一员,2014年因被食环控阻街及无牌摆卖,被罚款1,800元及充供所有工具。工具箱是手作艺人“全副身家”,糖姨为此终日流泪。做三行的丈夫虽然常常劝她退休,惟见她愁眉不展,就为她重新制作一套工具开工。后来糖姨终于“学精”,每次摆档都向食环申请“临时食物制造厂牌照”,有效期仅七日,费用为220元,每次都要亲身交文件。

如此奔波才能做生意,这非物质文化遗产到底可以承传多久?糖姨多次说做得一日得一日,不想有天熟客在大时大节找不到她的身影而感失望。她说,直到无力气再拖著一箱二箱出街摆档,才会收徒弟,“因为怕教识徒弟冇师傅嘛,我都未退休,你又开档我又开档,咪争生意?”糖姨总强调拜师者众,到底什么人才有资格当她的徒儿?“徒弟要讲缘份,肯学肯挨,唔好半途而废,唔好浪费我心机。”但糖姨又叹道,不太想教,“政府不发牌,学了又怎样养家?”

食环署2016年向屯门三名线面师发出牌照,准许在固定摊位合法经营。本年初再建议向额外五名在屯门区内经营的无牌工匠签发固定摊位(工匠)小贩牌照,包括两名线面师及三名鞋匠。糖姨希望有天能做个有牌的工艺师。(梁雪怡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