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读白.下】中环生果档九字头伯伯 无处安放的街角记忆
你做什么工作的?记者?那日子会很频扑吧?我呢、90几岁啦,每朝4点起身跑步,跑完步自己耍六通拳去,她落栏买货,我去饮茶、饮完回来看生果档,唔好理咁多嘢,老人家﹗看,右手这个银手镯刻了个“周”字,“周”即是我、我姓周,旁边一个电话号码是我的,另一个是老婆的,老婆说以前有个街坊靠这只手镯从西环里带我回家。你做什么工作的?日子很频扑吧?
(记者整理访问资料后以第一身书写)
安坐在角落看中环人
穿名牌的地产佬和地盘佬都围在士丹利街这个垃圾筒抽烟,烟飘过来我坐的角落,有时对面回春堂的太子爷会过来垃圾筒淋水,那可以臭少一阵。这个角落好像属于我,好像属于我差不多一生人了。早上坐在这吃大家乐早餐,中午也坐在这吃外卖饭盒,吃完又起身帮生果淋几滴水,70年来一直如此。
坐在这里听中环很多很多事,老婆和很多人也吹到水,回来的街坊或客人都来吹两咀,她和送可乐的人在笑隔篱陈泗记三不开,天阴不开、心情不靓不开、太热又不开、天冷又不开(咦?四不开?)。转头她又和一位太太说起阁麟街旧时整条街都是排档,豆窿章、矮仔何全部老去,牛奶仔今朝回来中环了,搬到母雷公远说要回来走走看看,佢老豆以前也摆生果档。桃姐去到哪里都骂人,她老公叫张老尴,哈哈哈,都是历史来的,我们香了就没人知。
对面是专业旅运,日本仔时期这间店是间酒舖,老婆说她几岁大坐在门口,看见日本仔说这条士丹利街污糟,要伙计跪下挨打,拍个头拍到……那个伙计后来成天在头痛。听说中环有个传说,日本仔打到来,打仗怕人抢劫,大家都全叠银纸楔在报纸,后来流离失所报纸丢出街,就被垃圾婆收走,那些旧报纸里楔很多港纸,港纸值钱,日本纸仆街。有个执旧报纸收垃圾的,听说后来发了达。仔和孙都做医生,前头士丹利街都是垃圾婆留下来的舖,现在她老人家差不多100岁了,移民去加拿大还是澳大利亚。
烧味佬和生果妹一起收工的浪漫
你们入职有冇2万呀?我算好彩了,在下面卖烧味那20年都有2万元一个月。哪里下面?就在现在通往半山的天桥那个入口位置,以前是我们几个伙计夹份的烧味舖。政府收购起天桥,一条街几间店也被收,烧味店的老板本来移民回来香港,见势色不对又走掉,走之前叫伙计一人夹少少钱接手,收舖起天桥后个个都要走。
我和老婆相识于中环没这半山天桥前,我在下面烧味店开工,她在上面生果档看档,几岁人仔认识,忙著工作看过没多少场电影,若说拍拖,就是夜夜10点11点,我们一起收工在中环上上落落的石板斜路漫步回家。
仔:他说的已经是10年前的事
老婆总说我懵,前几天收错客人钱。她说我的脑不好,30年前已经不好,我在街上脚软跌倒过,跌到没了头骨,送入医院已经失忆,失忆3个月,要开刀做手术抽走瘀血,醒来认得人才补上头骨。2年前去玛丽医院检查,说是脑退化,玛丽的人叫我要戴上这个银手镯,不用钱的,写个名有个电话,走失了也有人送回,老婆说我上次在西环里走失真的有人送回。
二仔来接班了,他在上环上班,午饭来帮手看档两三个钟。仔说我,刚才说的话已经是10年前的事了,每朝四点起身跑步,跑完步耍六通拳,去饮茶、饮完回来看生果档,这些怎么可能是10年前的事?我记得今朝我也是这样过的。我记得我和老婆在这个街口认识,我记得三个仔女,只是有时忘了孙的名字。我想,一世人好像就只有这个角落是属于我的,坐在这里这张看档的椅,听老婆和人吹水,豆窿章、矮仔何、牛奶仔、桃姐、张老尴、垃圾婆,记忆仿佛能存在。
星期六日不开档,我常一个人从中环西环来来往往走著,应该能记得住些什么,老婆说她脚又痛、手又痛、腰又痛,休息要在家睡觉。档口的流动小贩牌照若能转为固定牌照,政府划个位,我的角落我的记忆往后也就随此安放。
娟姐(卢银娟)和丈夫周伟(娟姐称他为“亚伯”)透过中西区区议员、立法会议员许智峰,向食环署申请酌情处理,将生果档的流动小贩牌转为固定小贩牌,按食环署的定义,即是划定一个范围内贩卖。食环署说没有政策转牌照,但是会审慎考虑空置的固定小贩位是否可以用签发新小贩牌来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