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境哀歌|梯间尽见染红卫生巾、口罩 清洁工:希望大家好手尾啲
终于无惊无险到达垃圾站。个多小时前,陈先生还在为梯间一再堆积、满目苍夷的“垃圾山”懊恼著,他伸手将散落一地的染红卫生巾、口罩及食物残渣捡起,“唉,又放喺度喇。”
陈生是唐楼清洁工,包办整幢大厦的倒垃圾工作,日复如是。疫症爆发,垃圾量翻倍,老问题继续滚大,无限轮回。
在另一区、负责街市后巷的工友尹叔,也只望市民别将垃圾随处弃置,但无奈劣行难改,有人甚至将食环署“天眼”拆走避责,“如果我哋唔执,(疫情)就肯定大爆发。”
两个七旬翁清洁工,身在社区不同岗位,不敢想像自己一旦染疫的情景,“只系希望…大家可以好手尾啲。”
(全城抗疫系列之三)
垃圾桶常满 醙汁乱流
一大清早,陈先生已守在中西区一幢唐楼的后楼梯,在没人踏足的角落营营役役。偶然有人推门,但匆匆扔下垃圾,转身便走。大厦楼高7层,防烟门后均设垃圾胶桶,一晚过后总是常满。拾百级而上,垃圾乱弃,冷饭菜汁散落在地 ,烟头、棉花棒、纸巾团、底裤、染红的卫生巾,甚至是用过的口罩,陈先生会默默拾起,“尿片都有呀。”最离谱一次是,隔夜菜汁倒流在垃圾袋外,酸醙味涌至,“成条楼梯都湿晒。”有时垃圾袋内也会找到榴梿壳、玻璃碎片,稍一不慎,损手烂脚。
留家抗疫 垃圾量反大增
“为善者,福虽未至,祸已远离”—墙壁上贴著他手写的“温馨提示”,笔迹秀丽,语气诚恳恭敬,却总被无视,“唉,贴张纸都唔理你呀,咁仲有咩好讲”,一阵黯然。低层是重灾区,大厦近年不少单位被划作㓥房,一㓥二,甚至一㓥四,狭小的空间,垃圾翻倍,“以前一层4袋垃圾,依家8包起跳。”逢星期日垃圾量特别多,“可能大家都唔出街,留屋企执野。”
疫情旷日持久,限聚令、晚市禁堂食令下,垃圾桶也如“暴发户”,包头垃圾堆积如山,外卖盒也常见,“起码(比平日)多1/4。” 有别于一般清洁工,他是个体户,年中无休,亦需自费包办清洁用品,垃圾愈多,他的人工则会变相递减,但住户欠公德,他口中仍然体谅,说是㓥房之过:“地方细,有时连训都未必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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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港经过第三波疫情,累计逾5000人确诊,除食肆员工外,清洁工亦经常榜上有名。陈先生说,因应疫情额外购入漂白水及滴露,清洁垃圾桶周边范围,但垃圾袋口常开难以防守,“惊都无办法。”一旦染疫,如何是好?“染左就随缘,反正都改变唔到。”
陈先生每天工作的后楼梯,仿如时光隧道,晃眼便埋首在此40年。戴著口罩,他额头的深轨,及一双浓眉特别显眼,记者说他看来甚年轻,陈先生眼晴弯成一线,“哈哈,我今年70岁喇。”他带点自豪说自己未用过医疗券,试过有次抱病,他没临急找老友顶替,继续工作,“焗一身汗就无事,好过睇医生。”垃圾动辄几十斤重,他也略施小计,于垃圾袋铺上报纸,“无咁易穿”,又于红白蓝胶袋底部装上水喉管,方便于楼梯拖行,但日复日,也少不免腰酸骨痛,“会用药酒捽下。”
生活艰苦,陈先生兼做清洁,即使污糟邋遢亦早已习惯,“入得呢行就无得惊。”旁人白眼,他却淡然道,“有啲人(见到你经过)会揽实个袋,又有啲人会‘兜口兜面’话你好臭”,不会难堪?“佢有佢自由嘛。”
记者随陈先生将垃圾推到附近的垃圾站,有工人瞥见记者拍摄大为紧张,“唔系附近确诊者啲垃圾呀嘛?”道明来意后,他方松一口气,也为同行抱不平,“(住户)唔好乱扔垃圾,咪唔驶咁辛苦咯。”“我做就无所谓,但会影响到其他人架嘛”,陈生苦口婆心说。“缚多个口,就唔驶跣晒出来”,他的愿望很简单,也非强人所难,“希望大家可以有手尾。”
为城市收拾残局的还有尹叔(化名),每天在街头清理垃圾,戴著草帽日晒雨淋。同样70出头,尹叔入行仅一年多,属行内“初哥”。他是外判清洁工,隶属食环署管理的崇仁街垃圾站,尹叔个子较高大,与另一拍档负责后巷包头垃圾,女士则殿后清理垃圾碎屑,其余时间则需随车出动,前往垃圾黑点执拾。
每日清理逾百斤垃圾
四人小队包办街市附近多条后巷,拐进潮湿灰暗的冷巷,脚旁的沟渠水流澎湃,“睇住呀,爆左屎渠呀”,但触目惊心还不只于此。食环署垃圾站只收集家居垃圾,商舖垃圾则需自行送往堆填区,但事与愿违,后巷成了收容所,垃圾尸横遍野,发泡胶箱如层层叠堆满,纸箱、胶袋横躺四散,零碎的鱼头鱼骨、剩肉臭水继续残留。动辄百多斤垃圾待办,快则个多小时,慢则逾两小时,手推车空车出动,回程时往往全满,带回满袋污秽,工服也浑身汗水。
天眼监测乱弃垃圾黑点 惟两度被拆毁
逆来必须顺受?尹叔指,有店舖付费雇用“运输工”,指示对方搬运至垃圾站,“但佢就求其揾条冷巷扔左就算”,“钱就佢收,嘢就我地做。”工友们曾向食环署反映,但不得要领,如是者恶性循环,“如果唔执,观塘区肯定大爆发(疫情)。”食环署也曾于附近装设“天眼”,监测垃圾非法弃置情况,但两度被人拆走,“拆左咪影唔到咯。”
车房外的闭路电视,尽览一切。车房与垃圾站相隔百米,录像倒带播放,每个清早,有人提著一袋二袋垃圾,赶在垃圾站开门前抛弃,“就咁摆晒喺地下”,车房老板遥遥相望,“食环署搞唔掂,做死呢班清洁工。”
尹叔以前从事地盘,年岁渐长被迫退役,尤记得刚转行时,不甚习惯,“一入去又湿又臭”,相对以往的体力劳动,现在的工作更吃不消,“以前系辛苦啫,但唔臭”,儿子著他辞职,“话我咁大年纪。”他却不认命,又笑谓返工可当做运动,“做到(身体)做唔到先谂唔做啦。”
走了一圈,工作服已湿透,尹叔更换上衣后,掀起工裤一角向记者展示,“质地又焗又痴住。”天气纳闷,另一位女工却反常身穿长袖,她带点无奈吐出原委,一双臂胳有特别“用途”,“可以随时当毛巾抹汗嘛。”
第三波疫情袭来,尹叔表示,家居垃圾增加1/3,他推测与在家工作及限堂食令有关,高龄兼从事高风险工作,“避就无得避”,唯有勤洗手,“年纪大系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