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周报专访.一】占中三子陈健民:关心社会始于一场社运
再恐惧,还是得硬着头皮走下去——这是十岁的陈健民经常面对的事情。
他的爸爸是毛衣裁缝,而他是家中长子,年纪少少便经常独自到慈云山、土瓜湾等地送货、买冷,他最记得美荷楼一户人,当时他要把毛衣送到那里加工,他可以选择两条路:一边是恶猫,一边是恶狗,恶狗就在那户人的隔邻,有闸挡着,但永远维持着一种将人碎尸万段的气势;避过恶狗的另一条路是什么闸都拦不住、弓起背脊一副战斗格的恶猫,“为什么这里的猫狗都这么恶?”到底今天是要面对恶猫还是恶狗,成为陈健民经常面对的难题。
如果那天大难不死,送货成功,他便会跑到美荷楼旁边一个光秃秃的山上,乘凉,看日落,俯瞰深水埗与石硖尾挤得密密麻麻的人与屋,在天黑前归家。
那是1960年代的香港:贫穷、挤迫,但相对刚经历完内战、正经历文革的大陆,香港确是一个安安稳稳的避难所。
少年篇:无处不是社会问题
陈健民的父母是逃避战乱来港的一代人,在石硖尾一间木屋定居,没料圣诞夜一场大火,与五万人一起失去家园,后来政府在该处兴建了美荷楼等H型七层徙置大厦──香港的第一代公屋,陈健民就在那里出生长大。他一家八口,五兄弟姊妹,与父母和婆婆住在约一百呎的单位,家里还要放置机器和货物,他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张床。一家人吃晚饭,有时因饭菜太少,母亲怕招人笑话,就关上门窗不让人见;饭后,他抱着自己的帆布床到街上与其他男孩斗快霸位,以为可以一觉睡至天明,半夜醒来,忽然发觉正下大雨——他贪睡,揉着睡眼醒来,发现所有人都把床搬进屋簷了,屋簷没有位,他便抱着床,站在雨中,嗅着雨水打在地上散发的微微腥味,等待雨停。
穷是穷,父母却非常努力地经营一个温馨小家庭,在子女身上投注全部的爱。从小到大,父母都非常紧张陈健民,很怕他病,连夏天也只许他喝热饮,常常教他如何喝热的饮料——长大后,别人奇怪为什么他喝水总是喝得这么大声,雪雪声;长大后,他才发现父母是过分保护子女,怕他们闯祸,常常叫他们不要理会外面的世界。
他的父亲一生受童年影响:父亲的父亲是乡村里的医生,非常热心助人,即使病人半夜叩门也立即应诊,可惜辛劳过度,英年早逝,父亲的童年在贫困中度过,认定好人无好报,不要理社会。
那晚回家后,他心里有非常大的挣扎,原来读完中学就出来工作是非常危险的事,他自觉对社会一点都不理解,连金禧事件到底谁对谁错都无法判断。他觉得自己对世界很无知,渴望了解社会,教会有人告诉他:大学有——科社会学,他决定要考大学,读社会学。反而当日被带到写生比赛的两个弟弟,后来都修读美术。从读不成书到想考大学,他只余下几个月应付公开试,日夜苦读,五科中却有一科不合格,不符合大学最低入学要求;翌年重考,他考了很好的成绩,去年考H的科目今年考了A。大学放榜日,他与弟弟在徙置大厦的栏杆前等邮差派信。如果不获大学取录,会收到一个小信封,获大学取录则有大信封,里面放满迎新营的资料。他们看见邮差的布袋里只有一个大信封,从一楼开始逐家逐户派信,终于派到他们所在的七楼,邮差拿着大信封问:“有无陈健民?”
上文刊载于第92期《香港01》周报(2017年12月27日)。原文标题为《陈健民:漫漫长夜,静待曙光》,现题为编辑重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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