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我在精神病院当医生” 精神分裂者:我用刀割破人的假面具
他原本是个非常温和的人,家庭和睦,人际关系也很好,但是发病后,他开始变得神经兮兮,行为古怪,甚至极其焦躁,还会发狂地掐住妻子的脖子,清醒之后又极其愧疚。
他接受精神科治疗时透露,四周都是戴着假脸的人。他们都是伪装成朋友、亲人,脸皮一撕就破。为了对付这些假脸人,他竟然用了一个血淋淋的方法。
撰文:杨建东 小说:《无脸人》
你这房间里现在也到处都是人脸啊。你看看你背后的柜子上,全都是满满的人脸,还有天花板上,也全是人脸,你这地面上的这些斑点,也全都是人脸,有几个还是没有鼻子的……太多了,真要算起来,起码有几百张了吧。你平时待在这里难道就不怕吗?每天跟几百张脸待在一起……
最初,他只是不敢出门,走路时会时不时地回头打量周围,后来,他经常将自己关在封闭的房间里。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装饰,房间的墙壁一律是刷成雪白没有污渍的格调。他关上灯,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屋子里,这样才稍微有一些安全感。
他原本是个非常温和的人,家庭和睦,人际关系也很好,但是发病后,他开始变得神经兮兮,行为古怪,甚至极其焦躁,还会发狂地掐住妻子的脖子,清醒之后又极其愧疚。
他第一次来到我的门诊室的时候,我看到他浑身都在颤抖。他妻子说,他见到陌生人就会这样。
他:“你们想对我干什么?”
妻子:“安静点,我不是说过陪你来看医生吗?你再不来,你这个人就毁了,知道吗?”
他:“这个哪里像是医生……他才不是医生……他不是医生……他分明是假的……假的……妳要把我带给谁?”说著,他开始不住地用眼角余光打量我,眼神多虑多疑,眼珠子不安分地转动著,瞳孔的焦距显得很不正常。
妻子:“你干么,别跑啊,好好坐下,仔细看清楚,他就是个医生。我就在这里陪著你,哪也不去,没事的。”
“你真的是医生?”
一阵劝说后,妻子勉强拉住了他,但是我看到他的身子还是在不住地颤抖,从两腿一直抖到手腕,就像柏金逊症患者。
他死死盯著我的脸,调整了一会儿气息后,才问我:“你真的是医生?”
我:“你看我这打扮,难道不像吗?”
他:“我看过很多穿得像你这样的人,他们根本不是医生。”
我:“那些都是假的,我是真的,不信你看。”
我把我的从医资格证和执业证给他看,他疑神疑鬼地看了我半天后,还是不放心。
他:“不行,你侧过脸去给我看。”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侧过了脸去,没想到他突然走上来然后一把揪住了我侧脸下颌骨脸线处的肉,然后狠狠地拧了一把。
我:“喂喂喂,你这是干么?”
他:“对不起……你的脸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对不起了……”
我:“我的脸当然是真的,好好地长在我的脸上,难道还是别人的不成?”
他:“不,不是,有的人脸就不是他自己的。是假的。”
我:“假的脸?”
“正常人是没有线的,只有假脸人才有线”
他:“对,我碰到过好几次假脸人了,他们外貌变得和我的亲戚朋友一模一样,但是我知道他们是假的。”
我:“怎么看出来的?”
他:“因为他们的脸上有线,就是侧脸下巴跟耳朵骨交接的地方,会陷进去,有一条很明显的线。正常人是没有线的,只有假脸人才有线。”
我:“那些脸上有线的人会假扮成你的亲人?”
他:“对,而且不只一两次了。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家休息,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我一开门,看到我老婆买菜回来了,她拎著手提包,笑咪咪地跟我说话,就跟真的一样。一开始我还很高兴想她怎么这么早回来,但是她换鞋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她的下巴到耳朵那个地方有一条黑黑的线。我就上前摸了摸,说老婆妳脖子擦了什么东西,结果一摸我就发现那线条居然是一条接缝,好像可以拉开。我糊里糊涂地就一扯,结果就把她整张脸都给扯下来了!”
我:“把脸给扯下来了?!”
他:“是啊,整张脸,撕拉一下,就像是一张面具似的给拉下来了。那时候我真的吓傻了,但那个假扮我老婆的人好像没有感觉似的,还一边换鞋子一边有说有笑的,我眼见著她慢慢转过脸来,当场就吓死了。”
我:“你看到了什么?”
他把脸埋进了手里,痛苦地说:“那不是人的脸……都是血,因为没皮了,下面的脂肪、肉、牙齿、眼珠子、鼻孔什么的统统就都露在了外面,连还在跳动的筋脉都能看得见,我当时吓疯了。”
我:“后来呢?”
他:“后来我手里的那张脸皮掉在地上,就像融进了大理石里似的,然后我疯了似的抄起了家里的花瓶,就冲著那个假脸人的脑袋砸过去,把她砸倒在地上,到处都是血!然后我趁她还没爬起来就连鞋都没穿就跑出了家门报警……”
我:“结果呢?”
他:“结果警察来我家一看,发现我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那个女人不知道去哪了,地上也没血、没人脸,就只有花瓶碎片……就说我有病,我跟他们解释了半天他们不信,还骂了我一顿……但是我真的看到了啊……”
我:“之后你就没有再见到那个女人吗?”
他:“是没有。但是我发现了一件更吓人的事。”
我:“什么事?”
他:“那个女人根本没有走!她根本就一直在我家里,那张人脸也还在!那张脸融进了我家大理石地砖的花纹里,就那么定在那了!每次我一低头的时候,就能够看到那张人脸在死死盯著我!不信你看,你看啊!”
说著,他真的掏出了他的手机,找到了一张他家大理石地砖的照片,展示给我看。
一开始我还真没有看出什么来,只觉得是普通的大理石地砖上黑黑白白的花点而已。
我:“哪里能看出人脸了?”
他:“你再仔细看看啊,不就是一张脸吗?这条黑点连起来的线就是轮廓,然后这两个大点的黑点就是她的眼珠子,你看,她死死地盯著你呢!”
我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张照片,然后比对了一下站在他旁边的妻子,突然间整个人都毛骨悚然起来。他说得一点也没错,地砖上的花纹构成的人脸,居然真的跟他的妻子有几分相似。
他:“怎么样,一模一样对吧?我那时候真的吓死了,之后每次走过那块地砖的时候就感觉背后冷飕飕的,这个女人好像在看我,后来我真的受不了了,就叫人来把那块大理石砖给挖走换了一块。本来我想这件事这样也就结了,但是没想到事情却愈来愈诡异。”
我:“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他:“发生了很多可怕的事。原本我只能在那块已经挖掉的大理石上看到人脸,但是后来就不对劲了,我发现脸到处都有,无处不在!门板上木头的纹理、马路上的水泥地、纱窗上的花纹、窗玻璃上的污泥,统统都变成了人脸,不管我往哪个地方看,都能看到一张张的人脸,有的在笑,有的僵硬,有的看起来好像充满了怨气,有小孩的,有大人的……有时候我的钱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捡起来就看到刚才掉钱的地方一张人脸在对我冷笑,吓得我都能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背后的柜子、天花板 全都是人脸”
我:“你现在能看到人脸吗?”
他:“能啊,你这房间里现在也到处都是人脸啊。你看看你背后的柜子上,全都是满满的人脸,还有天花板上,也全是人脸,你这地面上的这些斑点,也全都是人脸,有几个还是没有鼻子的……太多了,真要算起来,起码有几百张了吧。你平时待在这里难道就不怕吗?每天跟几百张脸待在一起……”
他的话听到我有点寒毛竖起,虽然我知道他的精神状况有问题,但是我还是下意识地朝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结果我真的在铁门上看到了一张模糊的人脸,那有点像是一张老太婆的脸,她板著脸,没有眼珠子,只有眼白,还戴著一顶贵妇人式的帽子,似乎还穿著一件黑色的礼服,整张脸左右不太对称。
我知道这不过是因为我的房门年数太久导致上面的铁锈结成了斑导致的结果,但是当我看到这张人脸的时候我还是吓得脊背都是一阵发凉,我感觉到因为受到这名患者的影响,我的精神也开始变得敏感起来了。
有人冒充我朋友 我用刀把他的假脸划破了
我:“那你说的其他怪事又是什么?”
他:“其他怪事太多了,就是在那个女人之后没多久,我又碰到了冒充我的亲戚的假脸人。那个人想冒充我舅,结果我吓得直接把他从楼上推了下去,但是我下楼一看,楼下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滩水,那滩水看起来就像是我舅的脸,可是我舅好几年前就已经得胃癌死了啊……还有一个人想冒充我妈,给我带了一只鸡来,但是我一看她脖子上有黑线,吓得我拿起了扫帚把她给打死了,结果我一恍神,发现地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大理石上一张跟我妈一样的脸……
还有一次,那假脸人还冒充我的一个朋友,我一看就知道他是假的,因为我那朋友跟我都二十多年没见面了,他的模样还是跟当初一模一样,我直接跑进厨房拿起刀就把他的脸给划破了,结果他的脸就那么掉了下来……我知道他们肯定都是最开始那个假脸女人的同伙,他们是来报复我的……于是我就往街上跑,但是我发现街上的路人中,居然也有脸上有黑线的人,而且数量还不少。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假脸人一直都混在我们当中,跟我一样生活,只是我们平时没有发现而已……”
我:“所以你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坚决不出门了吗?”
他点点头:“全世界都是脸,只要是有花纹斑点的地方都是脸……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没脸的地方了,后来我想通了那些脸跟假脸人的关系,其实地上的那些脸,就是假脸人的面具,假脸人本身是没有自己的脸的,他们想要脸的时候,就会从那些面具里挑一个脸皮出来,安在自己的脸上……”
他有有精神分裂和疑心病
之后,这个病人开始歇斯底里起来,精神状况极端异常,他一想到那些人脸就会哭叫起来,甚至骂人。
在他妻子的陪同下,他去做了fMRI(功能性磁振造影)扫描。扫描时,我让他尝试著对一些人脸图片进行面部识别。人脑部的梭状回是和个人的脸部识别联系在一起的,左侧梭状回会测算一个图像有多像面孔,而右侧梭状回则用这些讯息进行判断,判断出这个物体是否真的是人脸;有时候我们看到一些图案会觉得那些图案像是人脸,就是梭状回的功能发生了作用。我的想法是如果他脑部的梭状回有病变或者受损的情况,就可以解释他的这种现象了。
但是检测的结果,却显示他的梭状回一切正常,和常人无异。
一番周转后,那名患者还是住院了,因为他兼有精神分裂和由此导致的疑心病。
五个月后的一天,我在病人区查看其他病人的情况时,突然听到了他的房间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
我急忙冲进了他的病房里,看到他妻子脸色惨白,地上全是血,而他则背对著我,坐在床沿上。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没有动静,叫第二遍的时候,他终于转过来。
我看到他的手里拿著一把小刀,手上全是血,而他的半张脸,已经被他割下了大半块的皮肉,殷殷的鲜血从他的脸上流下来,把雪白的床单都染红了。
他手里拿著从自己脸上割下来的那块脸皮对我晃了晃,然后诡异地笑起来。“你看,这样我就变成他们的一员了。”他说。
本文节录自 《我在精神病院当医生》,原本题为“无脸人”
作者:杨建东 ,本名高天峰,1991年生。上海华东师范大学研究生,擅长领域为心理学、科学哲学。他善于撰写科幻、奇幻小说,在有“中国科幻作品的最后阵地”之称的互联网论坛“三体吧”上,是极受好评的科幻作家,并拥有广大忠实读者群。曾在《超好看》杂志连载《最后一个人类》,并获得中国年度科幻小说比赛“智子杯”微小说第三名。
撰写本作期间,多方请益于科学技术哲学、道德哲学、现象学、电脑等相关领域教授,在中国被视为最好看的精神病小说。
出版社:宝瓶文化
《香港01》 获出版社授权转载,大小标题为香港01编辑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