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受害者到复仇者 美剧下的女权演进

撰文: 香港01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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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热美剧《致命女人》(Why Women Kill),在一片叫好叫座中首季收官。
这部由十五年前首播的《靓太唔易做》(Desperate Housewives)主创马克切里(Marc Cherry)打造的黑色喜剧,聚焦于先后住在美国西岸同一座豪宅内的三位女主人的婚姻生活,包括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家庭主妇Beth Ann、八十年代的社交名媛Simone及2019年的律政菁英Taylor。
正如剧名所提出的叩问:“Why Women Kill ?”是什么让她们举起武器?她们的行为是正义还是罪恶?真的不得不透过谋杀解决婚姻危机吗?节奏明快的十集,横跨五十多年,揭开真相的过程中,有人享受等待第二只靴子落地的愉悦刺激,也有人不禁感叹:“时代变了,谈恋爱哪有杀老公好看。”
撰文︰李青

的确,时代变了。曾几何时,在《欲望都市》(Sex and the City)里,年过三十的单身女性谈性论爱,脚踏几只船、不停更换性伴侣已经足够吸引眼球。到了《靓太唔易做》,主妇玛丽爱丽丝(Mary Alice Young)一开场便饮弹自尽,故事以亡者旁白作为画外音,讲述四位密友精致外壳下分崩离析的家庭日常,也称得上光怪陆离。

《靓太唔易做》讲述女性精致外壳下分崩离析的家庭日常。(《靓太唔易做》剧照)

近几年,大量女性主义色彩的剧集涌现,光鲜亮丽的完美女人,以及其秩序井然的生活表象被逐渐戳破,取代以展现面对两性关系中的男权压迫,她们怎样反抗,继而作出改变的心路历程。从安分守己到离经叛道,《致命女人》以悬念丛生的三段杀戮剧情,扣响了时代扳机的终极一枪。

复仇丈夫:中产太太的幸福觉醒

豪宅第一任女主人Beth Ann,起初是典型的中产好太太,丈夫Rob是前途大好的工程师,在发现他出轨约会餐厅女侍应April前,Beth Ann甜美、贤慧,如同每日变着花样的晚餐一样,想尽办法讨丈夫欢心。

改变Beth Ann人生轨迹的是两个女人—邻居Sheila向她踢爆Rob外遇,并与她并肩作战智斗情敌,而本应不共戴天的小三April,其不婚主义的洒脱、对歌手事业的追求,又唤醒了潜藏Beth Ann心中多年的自我和梦想。在为人妻母前,她热爱钢琴,梦想开演奏会。在得知Rob间接导致了女儿意外身亡,并让她背负多年丧女的内疚感后,失望的Beth Ann精心布局,并借屡施家暴的男邻居之手枪杀了丈夫。

Beth Ann是典型的中产好太太,丈夫Rob是前途大好的工程师。(《致命女人》剧照)

故事的时代背景—1963年,正是美国第二次女权运动兴起之时,剧集中,Sheila向Beth Ann提到《女性的奥秘》(The Feminine Mystique)这本书,作者贝蒂.傅瑞丹(Betty Friedan)就是这波运动浪潮中的核心人物。她写下“由厨房、卧室、性、孩子、家组成的,使妇女感到心满意足的世界,是妇女舒适的集中营,是对妇女最有效的压迫方式,使妇女成了牺牲品”,继而号召女性走出“无名难题”(the problem that has no name),不必因实现自我而感到愧对家庭。三年后,她领导全国妇女组织,旨在让女性加入主流社会,争取同工同酬、平等就业、自由堕胎及女性参政权。

与Beth Ann一样,在2017年的剧集《漫才梅索太太》(The Marvelous Mrs. Maisel)也讲述女性在丈夫另结新欢后幡然醒悟的故事。剧集时代背景是五十年代,女主角六岁就决定以俄罗斯文学为业,12岁找到标志发型,长大后她也不过是成为了每天坚持量三围、赶在丈夫醒来前化好妆的美丽主妇。丈夫出轨后,一次偶然的酒醉演讲,促使她走上脱口秀女演员之路:调侃婚姻之失意,抱怨家务之繁重……

大胆的言行虽然吸引粉丝,但彼时脱口秀行业的垄断女王,却是扮相肥胖、刻意表现粗鄙的苏菲。正如西蒙波娃金句“女性是依附于男性的第二性”,作为男性观看的客体,女性的身体和欲望早被改写成男性的消费品和娱乐项目,舞台上,若不像苏菲那般披挂起丑陋的伪装,去当梅索太太这种真实平等、有血有肉的女人,显然是举步维艰的异数。

Mrs. Maisel选择给丈夫机会从头再来,Beth Ann则选择了借刀杀人,不仅让自己免于牢狱之灾,更把长期对妻子施加暴力的男邻居亦送上刑场。相较之下,百老汇音乐剧《芝加哥》中的女囚们,身世却更为跌宕—库克郡女子监狱里的六位杀人嫌疑犯,都是因杀死丈夫或男友入狱,有的由于出轨背叛、有的缘起无法忍受丈夫嚼口香糖,尽管她们在歌词里自白“他们罪有应得”(They had it coming)。

事实上,和Rob一样,这些犯错的男人们,显然罪不致死,Beth Ann们精心布局的一枪,无非是对愤怒和欲望的释放,那么,借由惩罚丈夫作为女性觉醒的指标,通过谋杀婚姻中犯错的一方以维护个人尊严,仿佛又回到肥皂剧罪有应得者除之而后快的泥淖,就像百年前的追问:“娜拉出走,走到哪里去呢?”

Beth Ann选择了借刀杀人,不仅让自己免于牢狱之灾,更把长期对妻子施加暴力的男邻居亦送上刑场。(《致命女人》剧照)

Beth Ann之杀夫,显然是戏剧张力与矛盾冲突的需要,现实生活中的女性,觉醒后应该如何自处?怎样平衡家庭和个人追求,又都是后话。

复仇舆论:社交名媛的叛逆情义

1970年,杰梅茵.格里尔(Germaine Greer)写下《女太监》(The Female Eunuch)一书,她提出,消费主义、浪漫爱情、核心家庭生活模式等因素协助父权结构压抑女性,使女性的精神层面遭到阉割,因而变成女太监。男人憎恨女人,女人不明白个中原因,却被教导憎恨自己。

到了1984年,这样的形象在剧中被具象化,由华裔演员刘玉玲(Lucy Liu)饰演的贵妇(社交名媛)Simone, 穿八十年代最时髦的华服,高耸的垫肩,象征当年女性意识的飞跃,她们希望拥有男人般宽阔的肩膀,视觉上更显强势、更具威严。

Simone坐拥画廊,夜夜笙歌,靠长袖善舞和美貌红利完成阶级上流,表面风光的她却想不到第三任丈夫Karl居然是一位深柜同志。对此,她的第一反应是离婚。要知道,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美国离婚率攀至巅峰—1981年,1,000人中有5.3对夫妻离婚,数字的飙升,一定程度上为“娜拉走到哪去”赋予了答案。

华裔演员刘玉玲(Lucy Liu)饰演的社交名媛Simone, 穿八十年代最时髦的华服,象征当年女性意识的飞跃。(《致命女人》剧照)

面子、名利、流言蜚语,Simone原本顾惮重重,她先是陷入被抛弃的自我厌恶,怀疑自己魅力不再,又与年轻男孩Tommy约会,兼具报复和重寻激情。最终,她还是成全了Karl与同志发型师的爱情,也鼓励Tommy放下她到欧洲去,并在得知Karl患爱滋病后,陪他走过饱受歧视的最后日子。并应他要求,以充满爱意的一针,让他有尊严地死去。

由是观之,Simone完成的不是对Karl的复仇,而是对刻板印象下的滔滔舆论的反击,经过一番自我调解,她摆脱了他人眼光的束缚,意识到由八卦派对和乡村俱乐部串连的名流生涯终究靠不住。剧终,两人跳最后一舞,只有彼此,她与Karl的相互支撑不再是两性之爱,更似best friends式战友情谊,难以取代。

这是剧集中最受好评的一对,不同于脸谱化的妖魔同志与悲惨同妻,或是“渣男骗婚恶有恶报”式的撕破脸皮,Karl绅士幽默,既刻薄得引人会心,又体贴得不着痕迹;Simone精明霸道,却落落大方,更坚强,有情义。

可见,婚姻关系犹如探戈舞步,男女间除了性别权力的对立,更多的是理论之外的见招拆招,两人既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已经各怀居心,也省却了虚情假意,买卖不成仁义在,反更显酣畅淋漓。

2015年的《葛蕾丝和法兰琪》(Grace and Frankie),也讲述了一套不走寻常路的同妻生存法则。行至暮年,当两位丈夫决定结婚, Grace和Frankie从震怒到伤感,再到重新振作面对财务危机,网上交友、异地恋、创业卖成人玩具,加起来150岁的两位非典型同妻,在状况百出的过程中,当时尚弄潮儿,重新反省家庭,寻找挣脱异性恋婚姻枷锁后的自己。毕竟,为了顺应社会期待而压抑自我的,既有同志,更包括同妻。

《葛蕾丝和法兰琪》讲述了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同妻生存法则故事。(《葛蕾丝和法兰琪》剧照)

如果说Beth Ann之杀夫,是个体间的恩怨了结,像Simone从花花世界中抽身而退,拒绝让物质生活的菁英楷模成为舆论的帮凶,则走向了个人与群体的对抗,愈不被看好,愈活得漂亮,不仅绝处逢生,找到与另一半的相处之道,更重要的是,在这场战役中与自己和解,以真面目示人,方从心所欲而又不逾矩。

承接下文︰从一夫一妻到开放式关系 美剧下的女性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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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于于第187期《香港01》周报(2019年11月4日)《从受害者到复仇者 美式肥皂剧中的女权演进》,网上标题为编辑重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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