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政策】创科生态友善政策均欠奉 在港谈创科犹如痴人说梦?
国务院2月中发表《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确立“建设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及“构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现代产业体系”两大目标,要求各个城市落实个中大大小小的目标、政策。广东省政府不敢怠慢,新措施一个接一个;反观香港,特区政府却迟迟未能提出前瞻而完整的产业战略。
自内地改革开放把深圳、珠海及汕头设成经济特区,粤港的关系变得更密不可分—“前店后厂”。因此,对老一辈港人而言,“区域经济”一词并不陌生,只是换个说法而已。不过,随着经济发展,粤港关系早已产生微妙变化:香港作为已发展地区之一,经济增长逐步放缓;深圳去年首次挤入全球一线城市,经济增长强劲,以约2.871万亿港元(2.422万亿元人民币)的本地生产总值(GDP),超越香港的2.845万亿港元,成为大湾区城市经济总量第一的城市。
香港在大湾区规划中定位为何?“巩固和提升香港国际金融、航运、贸易中心和国际航空枢纽地位。”《纲要》如是说,并提出要推动金融、商贸、物流、专业服务等向高增值方面发展。然则,作为本港经济命脉之一的服务业,还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吗?
“没有优势很久了。”神策研究院政策实验室总监钟民杰直言,特区政府提倡藉优质服务业“打入”大湾区市场,并非新鲜事;事实上,本港服务业以往一直希望进入内地市场,但不顺利,一方面是因为现存制度下的种种壁垒,另一方面则由于“货不在手”。
钟民杰解释,不论是法律、会计、物流,还是航运物流等服务,都是产业链的下游。“你没有掌控产品,别人可以选择你,亦可不选择你。以前港商设厂(下游),当然用自己的服务,但现时货物由别人设计,在别人手上,我们凭什么觉得别人用我们的服务顺畅一些?”
再细看《纲要》的铺排:“大湾区要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建成世界新兴产业、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基地。”对此,钟民杰认为,“现代化产业体系”一章中,第一节是先进制造业,其次是新兴产业,之后才是现代服务业,这次序也意味服务业并非湾区经济的主要项目。他强调,若内地企业不选用香港的服务业,不论大湾区市场多大都没有用,因此服务业应该服务于生产,否则只是“浮财”。
香港岭南大学校长、经济学讲座教授郑国汉则认为,香港固有的优势产业能否保持,视乎香港自身的努力,惟发展创科是大势所趋,“前特首曾荫权认为做好金融就可以撑起经济,鼓吹‘纽伦港’,前些年纽约积极建立科技产业,证明(曾荫权)这种看法是片面的。”
“当一个大的市场开放给你,同时开放予其他地区,这是机会,也是威胁。你掌握得到,就是你的机会,反之机会将被他人拿走。前景是不乐观的,没有保证你赢,但你不做,便一定输硬。”郑国汉的答案语重心长,他强调未来的“蛋糕”可以做得更大,要立足于大湾区,需要押注在创科发展,“科技不是一个产业,是一个方向。”
政府思维要创新 而非独善其身
行政长官林郑月娥亦明白,创科不是一个单一产业,它能带来新的产业及创造财富、带动整体经济结构升级转型。因此,港府近年已锐意拓展创新科技,但成效似乎不彰。究其原因,在于本港并未建立创科企业发展生态,对创业者友善的创科环境亦欠奉。这导致在香港讲创科有如痴人说梦,再好的人才及想法都会外流,或者仅仅视本港为“踏脚石”。
本港缺乏创科企业发展生态,以至机会白白流失,已不止一次令人“揼心口”,其中一个例子,是十年前的港产电动车MyCar。研发的香港理工大学电机工程学系教授郑家伟及其团队,最后因缺乏政府和财团资金支持,将品牌和技术售予美国公司GTA,“落地”密西西比州。郑家伟接受《香港01》访问时曾言,本港投资者保守,若无政府政策支持及市场调查,他们未必看好。
“超级独角兽”大疆创新(DJI)亦与本港有缘无份。公司创办人汪滔2003年到香港科技大学升学,主修电机及电子工程学,2006年毕业后在深圳成立大疆创新。虽然科技大学是孕育大疆创新的地方,惟汪滔的创业团队却选择扎根深圳。汪滔的“师父”、香港科技大学教授李泽湘曾经表示,很多初创公司最后选择到深圳或内地其他城市发展,是香港的损失,故香港必须不断改善创科企业发展的生态体系,才可以让更多创科公司在香港“落地”。
钟民杰指出,深圳己形成产业集群,零部件、人才、技术一应俱全,而香港无法提供产业发展所需的配套,是过去留不住创科企业的原因之一。不过,随着大湾区内经济活动的进一步流通,两地交通基建落成,交通成本不再高昂,香港可循科技研发,成为集群网络的一份子,掌握知识产权。
欲培育本地科研,必须营造良好的环境及生态,让初创企业无后顾之忧。钟民杰说,创新科技属于高风险投资,不但成本高昂,更不一定有回报。他认为要刺激创科企业的发展,不应单纯提供经济上的“诱因”,而是提供初次需求,令企业不需担心付出后无法得到回报,并从经验中累积研发的能力。
“政府亦需要制度上的创新,而不是独善其身。科研并不是我叫你去,你便会去做。最重要是氛围,(投身产业的)第一个人要知道市场在哪里,(政府)有没有帮第一个人?”钟民杰所指的帮助,不止于金钱,而是为企业提供市场。产品始于需求,外国发展军事工业带动相关科技的发展,值得香港借鉴。他建议,政府可以列出一个采购的“产品清单”,例如发展智慧城市,很多与科技有关的产品需求应运而生,如智能系统、灯柱等等,企业看到前景及需求,便可以研发合适的产品。
土地问题需速解决
市场需求固然重要,但成本高昂的因素亦不容忽视。根据第一太平戴维斯研究报告“Live - Work Index 2018”显示,在香港创办新公司的成本是全球最高,每位员工的成本是112,400美元(约882,308港元)。本身是经济学者的民主思路联席召集人宋恩荣笑言,若租用中环甲级写字楼近乎全球最贵,令跨国企业却步,本地的企业亦难以生存。
相比之下,近年内地的青年发展平台俨如雨后春笋,数目愈来愈多。它们是孵化器,主要向小型企业团队提供场地、法律、税务和产品规划等支援服务。宋恩荣分享,他早前参观深圳前海梦工场,发现在该处发展的港青“输得起”、“愿意闯”,各地年轻人互相交流,营造出创新的氛围。
“当有一大班愿意尝试的人,(政府)比较易看到发展方向怎样才好。”宋恩荣以美国矽谷为例,指年轻人可以利用三至五年时间创业,汲取知识及经验,而专家则可以借以分析市场的取向,“(创科发展)如果完全由一群专家纸上谈兵,恐怕问题没有解决的。”他希望香港亦可提供如矽谷般的“环境”。否则,他担心或会出现一个“对香港不是很坏、未必是最理想”的情况:“可能大部分最肯闯、最叻的年轻人回内地发展,真系创办了一个很成功的东西出来,这对香港不是没有益,但自然宁愿他们在香港创办。但如果香港的‘地’搞不到出来呢?结局可以是这样。”
特区政府并非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可惜土地问题又是另一深层次问题。争议多时的落马洲河套区“港深创新及科技园”基建工程,拖拉十多年才上马,首幅可兴建设施的土地预计于2021年才可面世,首付新大楼更要2023年方可启用。又例如政府早前拨款8亿元兴建“创新斗室”人才公寓,计划提供约500个“经济型”的住宿单位,惟月租仍需要约8,000至10,000元,价格难以与深圳或其他城市媲美。由此看来,在土地问题上,政府仿佛有点力不从心。
宋恩荣直言,深圳市政府明白自己的短板,若发展高科技需要有好的大学、中学,培育人才,并需要好的医院,令人才愿意留在当地生活,因此一直希望吸引香港的大学及医院,“香港揾地,很多既得利益者反对。深圳也不容易,也需要踢走既得利益。深圳会觉得找上来的东西,符合发展需要,具重要性。再短缺,也会觅出地来。”
郑国汉则认为,若说香港地价高便无法发展高科技产业,是一种误解。他形容,政府习惯跟在市场后面跑,不善于“创造优势”,以致近年才引入推动创科的政策,“如果你(政府)觉得前途就是创科,便要‘瞓身’。我们太‘锡身’,我们想要(发展),但不肯‘瞓身’。”他建议,政府可以透过土地供应,例如填海,向有利经济转型的高科技企业提供优惠地价,“问题是做不做,敢不敢做,怕不怕做不好要辞职。”
上文节录自第157期《香港01》周报(2019年4月8日)《香港需要怎样的产业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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