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性别】手术定义男女? 跨性者拍电影做回真正的自己

撰文: 欧阳翠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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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以另一种性别去生活,不一定要经过手术程序去改变生理性征,部分人可能会选择易服或服用荷尔蒙。但在香港,只有完成整套性别重置手术的跨性别人士,才可取得印上另一性别的身份证。做手术除要面对风险和漫长等候的煎熬,还要承受家人、朋友和社会未必能接纳自己的痛苦。而跟身边人“出柜”也十分艰难,做与不做手术之间,可有另一出路?此乃《跨性别》专题报道之三

以跨性别人士做主题的独立电影《女人就是女人》其中一个主演黄家恒(Tomo)本身就是一个经历了变性手术的“男跨女”。她在戏中饰演渴望成为女生的男中学生赵凌风,把自己以往感受过的压抑情感表现出来。在电影中,赵凌风得不到家人的谅解,迷失之下一度想寻死,幸最后决定做回自己。

Tomo(右)在电影中表现出成长期曾感受过的迷失。(电视剧照)

坦白原来很辛苦

Tomo说,电影最有共鸣之处,是光明正大原来不是一件说做就能做的简单事。“要坦白对自己、对别人公开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连和别人说自己想做回女生也这么辛苦。无法坦白表达自己会连上学也没有心机,我也想享受校园生活,但不能发自内心去享受。”

从三岁开始,Tomo的生日愿望就是可以变回一个女生。一般小孩最初会靠穿裙子还是裤子、长发还是短发,来认识男女差别。Tomo也不例外,但当意识到有性别之分时,就开始觉得自己属于母亲那边,而不是父亲那边。然而,她没有勇气跟家人坦白,不敢玩女生的玩具,又怕其他人不接受,努力去做个男生,希望不要“穿崩”。“我会和男生玩耍,刻意不和女生一起,行为也比较男性化……如果我不这样做,会被身边人发现,我未有‘出柜’的勇气,怕传到家人的耳边。”

Tomo经历了一段无法坦白自己的成长时期,现时以一个女性的身份自在地生活。(高仲明摄)

“我一直想说出来,三岁时已想讲。但我假设自己是父母,如果我有儿女,会不会希望他是这样呢?如果不希望的话,那我就不该说出来。所以我‘偷鸡’,在开始有ICQ和MSN时,就找机会在网上‘出柜’,但那些人是预计这辈子也不会见面的。”她说。除了不能和家人诉说外,她也刻意和朋友保持距离,读中学时甚至没有跟朋友外出逛街、看电影的回忆。“当时我觉得不要与他们太熟,我早晚也会‘出柜’,会是另一个Tomo Kelly,到时就会以Tomo Kelly的身份重新认识朋友。”

Tomo说,三、四岁起已有做手术的念头,认为做了手术便能换回女儿身。“当时我零用钱很少,想存钱做手术。小时候认为手术应该可以解决所有事情,觉得只是‘由有变成无’。”成长过程中,她一直被性别认同困扰,读书时期没有好好听课,没有认真投入校园生活,缺乏很亲密的朋友关系。“他们也没有印象我有出去和他们玩,以前太刻意去做男生,现在有些行为很难改变。”18岁时,她到日本留学,机缘之下看了日本跨性别艺人春菜爱的自传,看到春菜爱冒死也要到非法兽医诊所做手术的经历,也见到了她后来的美丽和在演艺事业上的成功,甚至赢得选美冠军,顿觉是时候要真诚面对自己,做回女生了。“我有听过做手术每五个人有一个会死,但又想,为何春菜爱有这份勇气,我没有?如果在手术中途丧命,那也没有办法,那是我的选择。怕当然会怕,但现已下定决心‘出柜’,早晚要动手术,那死在手术桌上也算曾经努力过。”

Tomo无需再以羡慕的目光,去远望橱窗里的女装。(高仲明摄)

性别重置手术属外科整形,主要是针对当事人的生殖器官作改造,包括胸脯、面形、喉结,甚至声带等各种手术,实际情况因人而异,务求令当事人于手术后更容易融入新的生活。手术包括切除及重建的部分,涉及到外观及功能上的改变,利用当事人的自身器官及神经组织作为材料,建造成有感觉、像真度高的身体部位。

男变女的手术复杂程度较女变男为低,主要是隆胸、尿道移位、阳具及睾丸切除、重建阴道和喉结磨平,一般会一次过或分两次完成。女变男的手术除要切除胸脯、阴道、子宫及卵巢外,亦要从零开始建造男性的性器官,视乎需要的效果,有不同的阴茎重建处理,但危险性高,伤害性大,成功率低,故未必所有人会选择做完整的性器官重建。

Quote: 我不能把不得不做手术的想法加诸于别人身上,说不是那样就不是女性,有些人身体状况不适合做手术,但她可能比我更像女性。
跨性别人士Tomo
Tomo说以前太刻意去做男生,现在有些行为很难改变。(高仲明摄)

想做手术不容易

性别重置手术不是想做就能做,在动刀前要经过性荷尔蒙治疗。身在日本的Tomo跟姐姐坦白了自己的想法后,就努力想方法赚钱,并寻找服用荷尔蒙的方法和做手术的途径。最终,她成功完成手术,得到“重生”,家人起初难以接受,花了数年时间才接纳她,现时更支持她站出来拍电影,让更多人认识跨性别人士。现时的她,是个自在的女性。

是不是要做完整套手术,才觉得算是真正的女人?Tomo说,每个人的状况不同,如果法律上容许,当然最好是不用做手术也可以获承认为另一性别。“对我而言,不做的话过不了自己那关,但我不能把不得不做手术的想法加诸于别人身上,说不是那样就不是女性。有些人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手术,但她可能比我更像一名女性,所以如何调节是关键。”Tomo认识的跨性别人士不是每个都想做手术,就算做手术的也不一定做全套,程度各异,有些人会觉得只需要易服便行,故希望法例上可以有更大的弹性去承认他们的性别身份。

身在日本的Tomo跟姐姐坦白了自己的想法后,就努力想方法赚钱,并寻找服用荷尔蒙的方法和做手术的途径。(高仲明摄)

若要在香港进行性别重置手术,在取得普通科或家庭医生转介信后,需在威尔斯亲王医院精神科性别认同障碍诊所门诊排期或约见认可的私家精神科医生及临床心理学家,约6至18个月会收到精神科/诊所通知首次约见,再转介至心理及内分泌科、语言治疗、社工等专科。经过一定时间的评估后,医生会与当事人商讨进入至少12个月的“真实生活体验”过程,以另一性别过日常起居生活,并由精神科或内分泌科处方至少连续12个月“荷尔蒙替代疗程”,再由精神及心理科分别确认当事人性别转换的需要及适合进行的手术,然后往威尔斯亲王医院外科门诊排期及约见,决定进行一次或多次性别重置外科手术。

医管局会给完成整套手术的当事人发出一封性别重置证明书,让当事人往入境处申请更改性别及姓名,医生也会按当事人需要,开出手术后的性荷尔蒙补充剂处方,一直跟进情况至双方满意为止。记者向医管局查询现时轮候性别重置手术的人数及平均轮候时间,局方没有提供数据,只能提供完成整套重置手术的数字。跨性别人士是否希望及适合进行全套手术因人而异,梁咏恩10月时跟威尔斯亲王医院外科医生了解过,得悉现时约有八十多人完成评估并轮候手术,估计排在队伍最后的要等候约数年。医管局回复记者则指,现时威院每月平均预留三个手术节数进行性别重置手术。

现时未能或不选择进行性别重置手术的跨性别人士,在生活上可能因为身份证上的性别而处处碰壁。三名已在英国取得女转男身份承认的跨性别人士,因不满香港政府以未完成整套变性手术为由拒让他们更改身份证上的性别,从而提出司法覆核。案件已于今年初在高等法院审理,惟判词一再推后,迟迟未有,法庭最新通知会在本月中宣判。

事实上,在海外的司法管辖区并没有一致的方式处理性别承认及所涉及的议题,各地的处理手法也在转变当中。代表三人的资深大律师潘熙在案件审理期间表示,欧洲或亚洲的趋势是转向由有意变性人士自决,包括加入宣誓声明或医生誓章确认,而抛弃必须完成手术的模式。

他批评要进行性别重置手术或完成荷尔蒙治疗才可以改变性别的做法,是违反《人权法》及不被施加酷刑的权利。代表入境处的律师则指出,未完成全套性别重置手术的人士仍有机会逆转自己的性别,故认为现行政策标准合适和公平。

Tomo认识的跨性别人士不是每个都想做手术,想做手术的程度也各异。(高仲明摄)

牵涉的不只是婚姻

针对W案件,终审法院在2013年判决时认为,政府应参考诸如英国的《2004年性别承认法令》(Gender Recognition Act 2004)的外国法律和模式,以研究香港该如何妥善解决跨性别人士在所有法律范畴面对的困难。政府在去年交出第一份《性别承认议题》咨询文件,性别承认跨部门工作小组回复记者查询时指,在为期约半年的咨询期内接获超过17,500份意见书,小组现正进行整理和分析,预期在2019年内会就公众咨询的结果作出报告。

和性别有关的法律问题涉及的不只是出生登记和婚姻,W案件主要针对跨性别人士的婚姻权利审议,至于刑事司法制度、退休金及福利、保险、就业和体育等范畴,在跨性别人士更改了身份证上的性别后该如何得到承认,仍需处理。咨询文件指出,当时英国工作小组察觉到大部分刑事罪行都没有指明犯罪者或受害者的性别,因此建议在实体刑法中阐明,变性人士的地位应与任何其他犯罪者或受害者完全一样。

例如强奸、猥亵侵犯、乱伦等,都有指明犯罪者或受害者的性别,而法院会参考Corbett案等案例决定某方的性别,即以出生时的生理性别为依据。否则,因只有男人才能干犯强奸罪,女变男的变性人士就不会视作干犯该罪行。此外,对变性人士使用后天取得性别的公厕或更衣室,会否干犯作出有违公德行为及/或破坏社会安宁或(适用于苏格兰的法律)无耻淫亵等罪行,也存有疑问。

福利方面,于英国工作小组发表报告书时,法例订明凡关乎性别的事项必然是指出生证书上的性别,故在仍未有《性别承认法》时,跨性别人士未必能得到相关福利保障,因此,立法承认其性别身份的重要性,不止于更改身份证上的性别。除了《性别承认法》之外,英国也设有《1999年性别歧视(性别重置)规例》(Sex Discrimination(Gender Reassignment)Regulations 1999),令变性人士在进行性别重置手术之前、期间或之后均免受就业歧视,香港则没有相关条例。

生活上很多事情也需要用身份证来处理,现时未能或不选择进行变性手术的跨性别人士可能要时时“出柜”。(高仲明摄)

Tomo希望跨性别人士可拥有普通人的权利和义务。“只是因为我们没有那未被设定的性别而没有一些权利,那就是少了一份平凡,少了一份公平。”电影里,两位跨性别人士难以得到家人支持和认同,Tomo希望观众看过后,理解到跨性别人士尝试做回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事。“希望不再有‘啊!他是个变性人或跨性别者’这种看法,而是被当作是普通人,像普通的男和女。整件事一出生就出错了,我们没有选择,但我们要去解决这事情。”

Tomo现时经营自己的YouTube频道,上月到韩国深造,希望争取下一个拍摄机会,能持续出镜,像春菜爱般感染其他跨性别人士。“香港需要有这个身份的人走出来‘受箭’,现时走出来的人不多,我想成为其中一人。”

Tomo希望跨性别人士可拥有普通人的权利和义务。(高仲明摄)

上文节录自第141期《香港01》周报(2018年12月10日)《汽水樽里的咖啡 跨性别之路》专题中的《灵魂错配难坦白 要用手术定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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