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龄专访.一】用三十年从舞台走入非洲 把快乐带回来
光阴无可避免地在这位前人气偶像的面上留下了痕迹,但笑容依然,尖脆的声音中却多了岁月累积的睿智,伴随着歌声而来的是,一句句令人愉悦的箴言:“忘我的人,是通往快乐的捷径。”“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是还没想到。”“每一天都是生日,每一天都值得庆祝。”
从少女到母亲,从歌手到作家,陈美龄的人生跨过一道道高高的门槛,但对听众和读者来说,陈美龄还是陈美龄,同样带着其作品──用文字而不是歌声,将一位母亲的经验结合一位教育家的理论,在自己成长的地方出版了《50个教育法:我把三个儿子送入了史丹福》。
三十年后的教育作家陈美龄
这本书把久违了的陈美龄带回香港人的视线,她也在访问中,从分享自己的育儿体验,谈到关注香港儿童的成长经历和教育制度,至去年,再抛出《40个教育提案:把快乐带回给香港学生》,时值当选特首的林郑月娥选才入局的敏感时刻,“名歌星当教育局长”之猜测不胫而走,她也面对前所未有的压力。
教育局长没当成,她还是作家,作为研究儿童心理学的“教育妈妈”,今年再接再厉,继续出书,但题材已从家庭、家乡扩大到地球──《我们都是地球人──被遗忘的孩子》,贯穿她关心儿童成长的始终。访问也从这里开始……
“以一个作家的发展来说,这是我在香港出的第五本书,讲我到世界各地探访那些需要援助的儿童的故事,有血有泪,有些很可爱、但用心跟生存搏斗的小朋友的故事。”著有逾80本英/日文书籍的陈美龄耐心地介绍。
原来这本同名书籍早在1996年已在日本出版,之后几乎每十年出续集,至今已出版了四本,“因为我当年作为义工到访过世界各地,后来当了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亲善大使之后,每年会有一至两次到外国探访儿童,多数为非洲和亚洲,有时会到中东或南美国家,那些儿童都是最需要我们救援的,他们背后也有很多故事。所以,我将四本书中一些我认为最值得并适合香港人看的故事抽出来,出了这本中文版。”
“每探访一个国家都给我很多感想和感受,因为我在香港成长,而香港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地方,我们几十年来都没有战争,比起其他地方,也算富裕,医疗也好,可以接受教育。”她踏足的这些地方,要不是打仗的,要不很贫穷的,要不有很多疾病,或贫富悬殊情况很严重的,甚至吃不到饭……所以,每次去一个地方,她回来后就反省和总结。
“如果香港的小朋友知道并明白,世界上有很多小朋友在艰苦的环境下仍这么努力,对他们来说会是好的影响,会珍惜生活,珍惜香港,珍惜自己和珍惜家人,更会珍惜生命。”她说。
在这本收集了她探访的13个落后国家的儿童故事书中,她借用UNICEF人员的话说:“不是因为觉得这些孩子可怜才去帮助他们,我们的目的,是保护他们的权利。”因为一个孩子生来就有生存权、成长权、被保护权、参与权,但“孩子原来应有的权利被某些人夺去了,我们必须争回来”。
走进埃塞俄比亚的儿童中
不过,陈美龄第一次走入非洲却比成为UNICEF大使早了13年。那是1985年,她在日本主持一个慈善节目《24小时电视》,该年的主题是“救救非洲”,她跟随拍摄组来到了灾荒连年、内战频仍的埃塞俄比亚,当年,据说因此而饿死的人数以百万计。
“我们连饿肚子都不记得了,饿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带着这样的疑问,他们从首都阿迪斯阿贝巴(Addis Abäba),再乘车和飞机到北部旱灾最严重的地方──锡林卡营地。沿途经过不少小村子,路上都是为了逃难而迁徙的人们,那些饿肚子的孩子一看到有车子停下,就一窝蜂地涌上来。
“问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吃饭,原来家里没东西可食,只好走出来找东西吃和找地方栖身。”她像说故事般忆述,他们几乎卖掉所有的衣服,身上好像只挂着一块布,身体瘦到什么程度呢?人们会用皮包骨来形容很瘦的人,没错,只剩下皮和骨。但(他们的)皮是不包骨的,皮和骨是分开的:他们走路时,拉长了的皮就在屁股后面摇摆着。
“我们常说行路的骷髅骨,那是假的,因为真的瘦到如骷髅骨般的人是走不了路的,他们中有很多是睡倒趴下,以四肢爬行,即使爸爸和妈妈也如此瘦削,但他们要带着孩子,就把孩子放在背上抓住一块皮,父母在地上爬行。”
当摄制队下车把救援物资小麦搬到小屋子时,另一头的小朋友们看到,又“哗”的一声走过来。由于干旱导致沙漠化,大量的沙尘和乌蝇也伴随而来,把他们吓得往后退,也令小朋友们愣住了,双方都不知如何是好。这令摄制队自责:我们远道而来,不就是想救小朋友吗,还怕什么呢?
耳边响起有人叮嘱:千万不要摸他们,或接触他们,他们身上可能有很多传染病。“就在我犹豫时,小朋友一下子散开了。原来另一边用布袋运送的小麦,有些掉在地上了,他们马上爬到车底或人们脚下,拾起麦子放在口中就吃起来,当中掺杂着麦壳和沙粒,他们也不理会,已饥不择食了,嘴巴还被沙粒刮伤流血,当地人见状,就用棍子打他们……”
陈美龄一口气说起自己的“第一次”,从一个富裕的社会来到这样的地方,见到犹如地狱般的惨状,给陈美龄带来很大的心灵震荡。所以,在书里,在访问中,在读者分享会上,她都重复地讲述:“我才知道,原来可以饿成这个样子!那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可以说,完全改变了我的人生。”
当时的陈美龄突然发现自己很无知,这次出访经历也促使她反省:“以前,我只顾自己眼前的事,不知世界如此之大,有这么多人在地球上生活,我们忽视和遗忘了那些小朋友。我知道个人的能力很小,但能救一个是一个,尽力而为。”
自此,她真真正正开始了大人义工的生涯。此后30年,她的足迹踏遍了非洲、亚洲和拉丁美洲的贫穷国家,“我人生另一个很大的动力就是去救援这些孩子!”她语气坚定。
曾经是个很怕羞的女孩
这跟修读儿童心理学有关吗?原来不是,跟成长经历有关,但故事很长。“我曾经是一位很怕羞、很没自信心和自我肯定能力很低的小朋友。但义工生涯改变了我。”她感叹地说。由于是家中六个孩子排行第四,上有漂亮的二姐和聪明的三姐,她出生时,观念传统的奶奶和妈妈都盼望是个男孩,却迎来了“花钱货”。妈妈心情沉重,奶奶甚至不看她一眼。只是过了几天才发话:要亲自为第三个女孙命名:就叫陈美龄吧,但不是美丽的美,而是尾巴的尾。不要再生女了。
家人都叫她“美美”(尾尾),而这个富于寓意的名字果然显灵,为她带来两个弟弟。但这位个子最小的女孩,说话声音微弱,却特别爱哭,曾经一度头下脚上地掉进水缸里,停止呼吸。所以,她从小就觉得自己不合格,特别怕人和怕羞。也没心机读书争取好成绩,小学六年级时更被分到成绩较差的D班,妈妈一度担心她不能原校升中。
幸好“牙齿雪白、笑容满面、戴眼镜”的班主任留意到她,一句“好可爱”的赞美令这丑小鸭如沐春风,有了学习动力,顺利通过升中试。她明白只要用心做一件事,一定会有成功的方法。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尾到七十年代初的香港,大家的环境都不太好,虽然有了学习意欲,但仍然觉得自己不如姐姐们,觉得自己不幸运而自怨自艾。
可幸中学部有很多义工活动,可自由参加,她跟随其中一个名为“圣母军”的义工队组织去探望一间儿童院。院里收容的都是四肢残缺的小朋友,给她带来很大的冲击。这些小朋友有的没脚,不能行走;有的没手,不能自己进食;有人不能起床甚至转身……她站在那里,眼泪直流,不知所措!好不容易等情绪稳定才能跟他们打招呼,却没有人拍手──有些人根本没有手!
通过义工活动,她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小朋友,有的没父母,有的看不见光明,有些没有房子住,有些没有鞋子穿,甚至没东西吃……想像不到,小小香港,有这么多小生命为了生存而努力挣扎……
“当了义工后,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无病呻吟,我的家虽然不算富裕,情况却好很多,我一日有三餐,有衣穿,有书读,有爸爸妈妈的爱。”但在感触之余,她动起帮助这些小朋友的念头。在为他们筹集食品和旧衣的过程中,她也慢慢变成勇敢的小朋友,并学习结他和唱民歌,通过歌声呼吁善心。她并开始受邀到各个学校唱歌,慢慢被人发掘,才14岁当了学生歌星。
这过程中,也让她认识一些精神有问题的小朋友,无法跟人沟通。那时就想,如果将来有机会读大学的话,就要修读儿童心理学,就可以跟所有儿童沟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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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自第131期《香港01》周报(2018年10月2日)《陈美龄:要把快乐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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