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画画不获支持 金像奖宣传片插画师︰朋友认为我逃避现实
“我的颜料只是60元的樱花牌,梅花碟5元,纸是22蚊200张,曾经有前辈善意提醒我选贵价工具,观感会更好。但我不想画画的距离那么远,其实随意到没有笔,手指都可以。”大概物靠包装的道理无人不懂,正如寄卖店建议将其为金像奖而绘制的影片不断播放增加人气,他都一一拒绝。“香港太多人讲求包装,不少人只画受欢迎题材,却没有内容,当然我也羡慕人家一张相有2、3,000个like,但这样却会被风格二字框起,忘记带看你画的人走得更前。”这位作品形象鲜明,对自我要求甚高的,是插画师Keo Chow周志豪。
摄影:黄宝莹
伪水彩作画
人人都以水彩画来形容Keo的作品,其实他用的是广告彩。“水彩跟广告彩分别不大,但广告彩颜色更鲜、更艳,质感更强,重点是更便宜。”又正如当你以为他圆钝却灵巧的十指才是主角,他会告诉你“利其器”才是一画之始。“第一件事要削铅笔起草。刨的话,笔锋只有一点;但用削,你转少少位依然是尖的。人在削木时给自己时间沉淀,画画中途也要削,给自己抽离一下,情形就像玩结他时每次先要调音一样。”
需要时间沉淀的,还有题材。因为爱看电影加上一位影评人的鼓励,4年前开始习惯在每看毕一出戏后画一幅画,久而久之渐成风格;每次看戏后,便随即被问及何时完画。“有些戏可能立即画,一些可能需要酝酿。”但即使你是电影痴,看Keo的画也未必可以即时联想起是哪个场景。“有时因为对白,但更多时候我是借戏中的轮廓来回应自己当下的情感;找到了便凝固并建立影像,再用线条与颜色在纸上写字。”与其说他是电影迷,不如说令他着迷的是人像,以一张具感染力的脸作自我记录,勾起你的情感神经;这样应更贴切。
光、影、实、虚
以手指蘸颜料,让指头游走于虚实线条之间,是4年前为弥补画中乱线的一次无心发现。自此他以十指作画,赋予灵魂。“笔可以好细致,但手指给我的感觉是,有些事情你不再执着。”点、压、拉、泼,一切随性而行,没太多既定章法。
所以如果说是以手指主导,也不全然正确,因他习惯让水墨自主。“颜色可以化出去,如头发我不会逐条线画,而是以泼水的方式。即使化得太开,也不要急于修补;要给时间自己接受化开、浸开的过程,经验储下来,下张画会用得着。慢慢你就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过程中你尝试去控制但其实控制不了,一切就像电影般在画纸上演一次。而当你完成后扫瞄并放大,看到的水渍,色彩的幻化其实很漂亮。”
为呈现更美的画面,他不但让颜色、水印自然生成,亦习惯配合光暗,将“执着”(笔痕)删减。像《初恋潜水艇》男主角跟坏女孩遇上而发呆的一幕,或是《阿飞正传》的张国荣,Keo没有将他们的双眼填满色彩,这种留白展现了光射进眼睛的情形;除了是技巧,同时也抽空了当下现实与情感。两、三年后回看,这画仍能呈现你的不快乐与不如意,同呼同吸。“有时干了后别急着看,颜色可能不够漂亮;但我绝大部分画都只画一张,因为第二次已画不到。有些事只有一次机会,技巧会变,当下的看法和情感都会变,所以我很珍惜我每一次画的时间。”他在说画,但更像说他的成长。
恐龙的过错
“幼稚园时一次上数学课,我画了一只恐龙而被老师骂不专心;被罚拿着画去问每一位同学,是不是很漂亮。自此我失去了凭空想像创作的能力。”一个看似无伤大雅的小惩罚,往往对孩童日后发展影响无可估计。Keo总要跟着演员剧照、电影镜头去创作,大概是源由于此。老师的惩戒以及从得不到父亲的赞赏,让决志以画画为事业的Keo四处碰壁。“决定放弃平面设计工作时,朋友认为我(兼职)教画班教坏了,挨不到朝九晚十,选择做全职插画师,是逃避现实。”但他反问,用自己的方式按喜好生活,为何不叫“面对现实”。
以教画班解决基本生活,作品亦渐渐备受赏识;迎来不同的商业合作的同时,Keo却更见孤独。“我画画,做艺术,其实已跟身边人脱节,有时候要跟别人交代,其实蛮辛苦;有时候,宁愿不说那么多。”“记得当时我为电影金像奖所画的宣传片在餐厅电视播放,其实我寂寂无闻仍被邀是非常高兴的,但跟朋友分享会被视作炫耀。其实我只不过希望身边的朋友会为我而感到骄傲。即使完成4部宣传片,我仍抽离不到那种辛苦;不是说多晚通宵达旦、耳朵发炎的(肉体)痛苦,而是因为得不到同伴支持、看不到他们脸上的笑容,令我的思绪变得很浮。我要在家门楼下不停兜圈,才可以沉住心情回家继续画画。”终于有一次,Keo在聚会上将心底话说出却只换来一席沉默,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虽然在友侪间得不到与人的连结,但透过画作却渐渐找到更多知音;找到另一半,甚至找回自己。
决定放弃平面设计工作时,朋友认为我(兼职)教画班教坏了,挨不到朝九晚十,选择做全职插画师,是逃避现实。但他反问,用自己的方式按喜好生活,为何不叫“面对现实”。
蓝调不孤单
看Keo的画,虽是形单影只,但眼下不是无尽的孤独,而仿佛是能与画中人交流。“画画不是让我开心或单纯喜欢,而是一面镜,检视自己当时自己遗忘的、错过的。当我承认并接纳了作品的不完美,我看世界的宽度便再不一样。”“继而画作像桥梁在中间,与人有情感联系。就像办展览,每晚到场跟人交流才是真正的开始。”
画纸上只有一个肖像,是自己独个儿成长的反映,没有对错;那么喜欢非蓝即黑,连过往的展览都以蓝色定调,难度是空虚情感的映照?“蓝色对我来说,是静止的时间、冷调、带哀伤和抑郁感,是最能呈现内在情感的温度。”
正因过去数年感情、种种的不如意,他透彻明白每个人都有一种“蓝色状态”,成长中伤感事愈是深刻,亦愈易容易忘记开心事。他便借助画作、展览,让无数个蓝色故事聚在一起,互相分享、被感动,借助电影角色及背后故事,互相疗愈。只是伤愈过后,他自有另一片天地。“电影(主题)像是练习的房间,有很多的养分,但当我没有了电影,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那就真正是落地。”正如他不喜欢用“风格”二字定调,令自己故步自封;忠于创作生命力的作品,将必更为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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