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料将释放被拘美国人 拜登正在布置一个怎样的中东棋局?
根据多方媒体报道,4位在囚伊朗的(双国籍)美国公民8月10日由德黑兰主要囚禁政治犯的监狱转送到当地一家酒店软禁,另外1位美国公民此前亦获得同等待遇。
媒体报道和伊朗官方消息显示,这是美国拜登(Joe Biden)同伊朗达成的换囚协议一部份:美方将对等地释放5位在囚伊朗人,同时会将因制裁而困于韩国的60亿美元伊朗资金转进一个设于卡塔尔(Qatar)中央银行的户口,供伊朗进口药物和粮食之用,当伊朗收到相关款项之后,5位美国人将被送往多哈(Doha),其后再返回美国,整个过程可能需时4至6周。
“不平等条约”还是“君子协定”?
如果我们用“交换囚犯”来看待协议安排,这看起来似乎是拜登签下的“不平等条约”,美国除了以人换人,还要以“钱”换人,牵涉金额也远高于奥巴马(Barack Obama)时代约值4亿美元的类似协议。难怪像前副总统、共和党总统初选候选人彭斯(Mike Pence)等外交鹰派都对拜登与伊朗的此番交易大肆鞭挞。
但如果我们以6月传出的美伊秘密谈判新闻来看待这次“交换囚犯”,这很可能是拜登当局已经与伊朗达成“君子协定”的讯号。
根据当时的报道,美国正寻求与伊朗达成一个非正式、不成文的“政治停火”协议,作为两国未能重返“伊朗核协议”的折衷方案:离提炼出核武级浓缩铀只余几天时间的伊朗将会将铀提炼浓度限制在60%(按:核协议的规限是3.67%)、停止攻击叙利亚和伊拉克的美国目标、扩大与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合作、不向俄罗斯出售弹道导弹(按:无人机应该是可以的)、释放在囚美国人;美国则会解封被冻结的伊朗海外资金、不再收紧制裁、不再主动查封违反制裁的伊朗运油轮、不再在联合国或国际原子能机构就核问题推动惩罚伊朗的决议。
美伊如果公开达成此等协议,在两国国内都会遇上无穷无尽的反对声音——试问伊朗怎能跟一个将其伊斯兰革命卫队(IRGC)定义为外国恐怖组织的国家合作?试问美国又怎能一个以无人机支持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国家作交易?因此,当时人们的分析就认为,如果我们看到美国进一步解冻伊朗资产,又或者伊朗释放在囚美国人的话,这就是协议达成的讯号,双方都不会公布这项“君子协定”的具体内容,只靠一个“信”来希望对方遵守。
此刻,我们看到的大概就是这一个讯号。虽然美国国务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承认了5个美国人改获软禁、未来经过一个“过程”之后有可能回国的消息,却坚称美国对伊制裁没有放松。对于伊朗会获得怎样的回报,布林肯只称伊朗的资金只会用作人道用途,而美国对伊制裁从来都有人道豁免。美国政府也没有确认将会释放5个伊朗人的消息(按:消息指他们都是家人在美国生活的伊朗人,获释后似乎不回真的回到伊朗)。
布林肯此等表态符合了早前“君子协定”报道的剧本。
为何拜登要在此刻寻求与伊朗达成“政治停火”?
其中一个目标是要为来年美国大选的外部局势“维稳”。在重返核协议谈判无果之际,不断靠近核武的伊朗难保不会在2024年引起区内冲突(例如以色列为阻伊朗提炼出核武级别纯度的铀而先发制人),这对于俄乌战争尚未能妥善处理掉的拜登当局而言,将会构成另一层政治风险。暂时搁置对伊施压是拜登“稳中求胜”的短期策略。
制造中东和平局面,也是为了另一个外交目标所作的铺垫:除了跟伊朗谈君子协定之外,拜登当局本年以来也在积极推动以色列和沙特正式建交。8月9日,多个英语媒体都不约而同地报道了相关进程。
《华尔街日报》引述美国官员消息指,美国同沙特已经就巴勒斯坦人待遇、美国安全保证、民用核技术协助等项目上用以交换沙特与以色列正式建交的协议大致轮廓达成一致,在未来9至12个月的时间内有“审慎乐观”的期望可谈成细节。
2024年以沙建交?
由于自以色列立国以来,其与周边穆斯林国家的矛盾就是个一直无解的世纪难题,如果拜登能促成以色列和沙特建交,这当然是可让他历史留名的伟业。在政治上,如果俄乌战争能以乌克兰胜利告终,以沙建交可算是锦上添花;然若俄乌战争持续不止,又或者以任何对乌克兰明显不利的方式结束,在2024年大选日前的以沙建交也可以对冲一下拜登的外交负分。
从中美竞争的大局来看,由美国促成中东和平,可让美国一边暂时维持在中东的影响力,另一边则能从此抽身到太平洋西岸应付中国。因此,从特朗普到拜登,这也是美国政府一以贯之的域内外交目标。
不过,要促成以沙建交,并非易事。
首先,虽然此刻巴勒斯坦问题已不是沙特首重之务,其以往“与以色列建交必以巴勒斯坦立国为前题”的坚持也早已名存实亡,但自命为伊斯兰世界领头国家的沙特如果不能在跟以色列建交的问题上换取到以色列实质推动巴勒斯坦立国的重大让步,沙特在伊斯兰世界的威望将会受到伊朗或土耳其等其他有同样志愿的大国挑战。
问题是,此前的以色列政府极右风气正盛,任何对巴勒斯坦人的让步,无论是虚是实,也将成为政治禁忌。为保自己总理之位,内塔尼亚胡(Benjamin Netanyahu)总对不会轻易退让。他早前受访时就称巴勒斯坦问题就如问卷上的选择方格一样,大家打个勾当作处理掉就好。由此可见,拜登当局要寻得一个沙特和此刻以色列政府都能接受的巴勒斯坦问题落点,将要面对重大困难。
同时,沙特的另外两大要求,也各有难处。在“美国安全保证”的议题上,一方面,以色列会担心美国借此扩大对沙特的军售,最终会使以色列丧失其区内军力优势,因此以方对美国在此对沙特的保证皆不会轻易接纳;另一方面,自2018年异见记者卡舒吉(Jamal Khashoggi)遇害事件以来,美国国会对于美沙传统盟友关系的质疑声音愈来愈大,俄乌战争后沙特与俄罗斯多次联动减产推高油价也进一步磨损了华府政客对沙特的好感,美国政界会否接受拜登以严格的安全保证来换取沙特同以色列建交,是一大疑问。
在民用核技术协助的问题上,一方面,由于以色列一心维持自身作为区内唯一核武国家的地位,其对沙特会否借着本土提炼核原料的机会来发展核武将会感到疑虑,另一方面,如果美国提出的要求是不容许沙特本土提炼核原料的话,沙特恐怕也不会接受这种半调子的核技术合作。
因此,在美国安全保证和民用核技术协助的两大交换条件上,如何在协议细节中调和各方利害得失将是成败关键。
而且,由于近来沙特与中国渐行渐近,美国也希望借以沙建交深化美沙关系的契机来换取沙特为中沙关系“封顶”。《华尔街日报》的报道就提到美国有可能要求沙特承诺不让中国在其领土设立军事基地、继续使用美元作石油交易、限制华为通讯基建等等。这些与以沙建交不直接相关的额外条件,将构成另一道障碍。
虽然从过去几个月来的媒体报道来看,拜登当局确有在明年促成以沙建交之意,但《华尔街日报》的报道就提到,沙特王储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对以沙建交并不着急,特别是在以色列正由强硬派当政之际;而以色列的国家安全顾问更明言美国尚未就此对以色列提出具体理念。由此可见,以、沙双方都知道以沙和好是大势所趋,并不求成事于朝夕,反而是拜登才有政治动机急着要在明年美国大选前达成任务。
如果拜登要以色列和沙特都愿意如此为其“助选”,他就必需让美国为此付出重大代价。
拜登当然知道这一点,但随着俄乌局势愈来愈往对乌克兰不利的方向走,促成沙特建交所需的代价也许是其不得不缴付的“保险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