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尚:艺术是一种个人赏析,我将其体现在感觉中
法国现象学哲学家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曾在〈眼睛与心灵〉(Eye and Mind)说:“所有绘画的理论都是一套形而上学。”意思大概是,绘画的人以一种方式描绘世界,其实等同于建立自我﹑身体﹑心灵﹑与世界之间互动的体系。对这样的大哲学家来说,把绘画等同于形而上的形塑,目的是要以画家的独特视觉,挑战传统哲学和科学对世界的理解,以至其引申对人类感知﹑意义的创造﹑想像的建构,甚至是人类主体性的反思。
而在芸芸众画家之中,梅洛-庞蒂似乎首选了以法国画家保罗・塞尚(Paul Cézanne)。在〈塞尚的困惑〉(‘Cézanne’s Doubt’),梅洛-庞蒂以塞尚临终前的这段说话开场:
我当时处于一种精神激动的状态,充满了极大的困惑,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我会担心自己那微弱的理智将会熄灭⋯⋯现在看来,我似乎更清楚了解自己的研究方向。我会达到如此强烈地﹑长期地追求的目标吗?我在大自然中工作,而且似乎进展缓慢。
梅洛-庞蒂认为,塞尚的困惑是使他伟大,使他值得被讨论和赞颂的原因。
今人称塞尚为“现代艺术之父”,其后以毕加索等人为首带起的立体主义(Cubism),亦是受到塞尚后期的作品影响才得以出现。但看塞尚的人生,或许没多少人能预料他对后人的影响。事实上,即使梅洛-庞蒂在文章中提到过,自然主义小说家左拉(Émile Zola)是第一个称塞尚为天才的人;但是,左拉亦曾以小说《杰作》(The Masterpiece)影射塞尚的不才而使两人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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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尚出身于富有的家庭,在父亲去世时获得一笔巨额的遗产,因此,跟一般画家的情况不同的是,塞尚从来都不为金钱而烦恼,可以把所有心力都扳放在艺术创作上。然而,塞尚在绘画上的际遇却不尽人意。自己作为有资产者,画作却不受代表资产者品味的巴黎沙龙接受。他的作品在1863年于落选者沙龙(Salon des Refusés)展出后,巴黎沙龙甚至一度拒绝塞尚的申请。其后,他一直向巴黎沙龙提交作品,要到1882年作唯一一次被接受。那年塞尚已经是43岁。
当然,在巴黎沙龙展开作品一次,跟获得艺术事业上的成功并不是同一回事——左拉以小说《杰作》讽刺塞尚那年是1886年;他还是不受欣赏。
塞尚就是如此曲高和寡。在50多岁时,他终于有了一些支持者,他的画作也开始有人问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选择搬离了巴黎,到法国南部较乡郊的地方创作,目的只为了要进一步建立自己的立体派风景画——又或许说,塞尚还是对绘画感到困惑;他想要不断探索。
梅洛-庞蒂说,塞尚的绘画创造了一个新的视角,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画为“什么是视觉?”这问题所出疑惑。我想,看过塞尚画作的人大概都会明白当中的意思:《古斯塔夫・格夫罗伊的肖像》(Portrait of Gustave Geffroy)中的工作桌违反了定一视点;又或,在很多静物画中,放在桌上的杯子总是躁动不安,仿佛画家在画某一只杯子时突然选择站立而画。到了塞尚后期的立体派风景画,更是有以人类心灵凌驾于大自然定律的意味。
“我们要建立出一种光学,”塞尚说,“我指,一个合乎逻辑的视觉,也就是,不存在荒诞元素那种。”“你指的是我们的大自然吗?”点彩派画家伯纳德(Emile Bernard)追问。“两者都是。” “但是自然和艺术不是不同的吗?”“我想使它们等同。艺术是一种个人赏析。我将其体现在感觉中。”
塞尚的《圣维克多山》(Mont Sainte-Victoire)系列:
也就是,对于塞尚而言,没有哪一种视觉是与生俱来,可以直接不受困惑而直接使用的。但重要的是,塞尚认为他不必在感觉和思想之间做出选择(就好像他在混乱与秩序之间做出决定一样)。从他的风景画可见,即使画中的房子已经化约成方块,我们作为观者,仍能认出方块所指称的事物。
又或许,以如梅洛-庞蒂这类哲学家的角度去看,塞尚等视觉理论家之所以能建构出一种新的形而上学,正因为他们没有把感觉与理性完全分离——在塞尚的画作只不过是把感觉与认知以新的方式混合在一起,然后以新的角度和体系去解释这个世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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