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丁:女权盛起只是一种保守戏码?|方川明
作者|方川明
【注:本文为齐泽克式的电影评论,绝非一般的电影赏析。以下内容包含《阿拉丁》电影情节,敬希注意。】
近年来,迪士尼以真人拍摄的绰头,陆续改编自家经典动画。《阿拉丁》(Aladdin, 2019)是一例,然而,这出耗资1.83亿美元的“新”作品,究其底蕴,跟二十九年前的原版动画几乎一样;剧情大体没变,曲目依旧,若论新意,固然不是胀大如球的深蓝色韦・史密夫(Will Smith),也非眼花缭乱的 3D 特效,而是特设的新添情节:苏丹的继承权问题(补:“苏丹”是回教文化社会中的领袖名衔,专指穆斯林国度里政教合一的一国之主)。
戏里,茉莉公主(Naomi Scott 演)是一名机智的独立少女,乃阿拉伯苏丹之后。可是,身为独生女的她,屡被故作媒人的父王,派给各国王子相体撮合,哪怕对方是空有权位的智障儿,一律皆宜,恍如贱卖拍卖品。尽管剧情上无交代清楚,既没明显的对白吐露,但可以相信,年迈的苏丹王要不是等待“将来可取替自己、承继王位”的好驸马,就是为茉莉在遥远他方找一户好住家,把她送到千里相遥的他乡,安享晚年。
老实说,此乃老生常谈,上述种种,是封建社会习以惯常的交换逻辑(补:若借用柄谷行人先生——拾取人类学家莫斯《礼物论》的牙慧——的抽象概念表示,是交换模式 A 的逻辑)。皇亲国族总是把亲生女儿许配给别国王室,以换取军事结盟、减少冲突等外交利益。
有趣的是,有别于老掉牙的童话式封建故事,即等候能够拔出石中剑的雄性英雄;2019年版的《阿拉丁》明确指出,苏丹寻觅的合适继承者,不是哪一国的王子或贵族,而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妙龄女子:茉利公主。但是剧情一转,心术不正的奸臣贾方(Marwan Kenzari 演),透过精灵的法力,勉强当了几分钟的苏丹,随即被一众主角打败,苏丹一位悬空。
就此,观众跟戏里众角一样,多得贾方那几分钟(短小又精湛的)表现,众人看清楚坏皇帝(昏君)的可怕之处:呼风唤雨,遇神杀神。结果,茉莉公主获得父王肯认,终成苏丹。有别于92年动画版结局:老苏丹王修例,容许茉莉公主与凡夫俗子结婚,今趟改由贵为苏丹的茉莉亲自修例,自己夫君自己嫁。及后,一国之君茉莉便跟流氓阿拉丁一起,过著快乐的童话式生活。
女王茉莉迎接(不是王子的)小偷阿拉丁,不仅颠覆了迪士尼固有的文本逻辑(从前,总是王子迎娶落难的公主或平民),茉莉公主成王一段戏,更大有反抗(传统的、牢固的)男尊女卑之意涵,可谓应合女性平权的主流声音;然而,吊诡之处是,看似“激进”的同时,此处亦表现了迪士尼动画一贯的保守作风。
(贵为当代荷里活影视企业大王的)迪士尼告诉我们,一切问题,尽在贾方身上,他人坏心肠,只要换上一个好人、一位明君,譬如说善良的茉莉公主,世界自然变得美好、和平了。此时,我们理应反问一句,假如问题不在贾方身上呢?也就是说,倘若贾方不是表现了苏丹的坏方面,而是展示了苏丹王权(即整个政治系统)的真面目呢?即言之,问题不在个人,不是在位者的个人心理素质,也非性别上的男或女,而是统治制度本身。细心一看,无论在位者、继承人是谁,苏丹的无上权力依旧,它蕴藏的能力依存,只要军权、金权等一切在手,仍能可怕地直捣社会各方面,不受限于城中任何一位刁民的意志,远比精灵的法术利害得多;反观看似法力无边的精灵,他始终是有限的,受制于油灯的禁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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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这出电影的巧妙之处,正是在危急关头,上演了一场偷换概念:正当我们看见统治系统的坏处之际,它却为我们补上一则颠覆性别权利的结局,鱼目混珠。换言之,当电影最尾阿拉丁凭借愿望解放了精灵,让他恢复自由身的同时,阿拉伯的民众继续活在牢固的封建帝制之下,劳役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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