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主妇身无分文也决心离婚? 分享3位单亲妈妈重新振作故事
“全职太太5年,离婚获5万家务补偿”的新闻出来之后,我们又一次讨论起全职主妇在婚姻中的沉没成本和远期风险。
走出婚姻,罗子君式的逆袭会是大多数吗?在我们的采访中,离婚后的她们无所依靠,也不可能一夜重塑人生,只能靠自己一步一脚,跌跌撞撞,赚钱,养娃,与过去和解,重新理解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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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一场非典型离婚 我从东北来到深圳—思童,33岁,曾全职在家三年
2018年10月,我揣著5000块钱从吉林一座小城来到深圳。5000块是我妈给我的,我自己一点钱都没有了。
那时,我跟前夫办理离婚手续还没几天。我俩的问题,可能跟许多家庭还不大一样。他性格乐天,喜欢安逸,过一天是一天。可做了丈夫、父亲,你还是这个状态,就挺让人头疼的。
孩子出生时,双方父母都还没退休,我从报社辞了职,打算自己把孩子带到两三岁。我们的房子在长春市郊,生活配套特别不完善,一个人带个婴儿买菜都买不了。那时候他刚刚研究生毕业(他是工作了几年才考的研),就说先不找工作,帮我照顾到能推著孩子买菜为止。
我俩在家一呆就是三年,日常开销靠双方父母的接济,以及我兼职赚的一点钱。一直啃老,我心里很不舒服,可他不觉得有问题。他喜欢做饭,每天在家做做饭,看看孩子,打打游戏,他觉得日子挺好。
期间,双方父母、朋友推荐了不少工作,有些机会真的很好。但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掉了,离家太远,工作经验不符……
因为这个,我跟他深聊了很多次,每次聊完他都特有动力,说一定要这个那个的。等第二天睡醒,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作为全职主妇,我能理解他,其实他心里也著急、焦虑,可在家呆太久了,迈出第一步很难的,这种恐惧我也会有。那三年里,我考了很多证,心理咨询师、亲子咨询师、性格分析顾问……说白了,也是害怕跟社会脱节。
最后,家里只剩下1万多块,他去纹了个七分袖的大花臂,价格刚好1万多。“现在一点钱都没了,怎么办”,我气得不行,又暗自期待“这下他总会出去找工作了吧”。结果,他把家里的单反相机卖了。
彻底山穷水尽了,他想到了楼上做麻辣烫加盟的邻居。在我眼里,他能迈出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俩规划了一番,决定回到我爸妈的城市,开个麻辣烫小店。店开起来后,我也能做点自己的事情。
双方父母各出了一半的钱,店很快开起来了。我俩的朋友听说两个硕士在卖麻辣烫,都觉得特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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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运转正常以后,我打算找一份工作,刚好长春的大学有个行政岗招人,朋友介绍了我。他死活不同意,一会说长春离我们家有四小时车程,太远了,一会儿说我走了他的麻辣烫店还得请人手。
争著争著,我就觉著俩人走不下去了。
在我看来,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卖麻辣烫。可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白天做做生意,晚上在店里看看电影、球赛,你问他有没有规划或者目标,他是没有的。“你不开心吗,这多好啊”,那段时间他老这么问我。
商量了一个月,我俩决定离婚。在这一点上我们还是挺一致的,与其感情消磨殆尽,变成仇人一样再去离婚,还不如好合好散。
我们手续办得挺利索,房子是婚前他爸买的,车是我的嫁妆,我俩没存款,省去了财产分割的流程。儿子只有3岁,他把抚养权给了我。整个过程我俩乐呵呵的,像去办结婚登记的一样。
离婚后没几天,我把儿子交给爸妈,自己来了深圳。刚好有个朋友被公司派到广州常驻,我借住在她的住处,房子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
之前的工作是从实习生直接转正的,所以我找工作的经验几乎为零。一开始,我连在哪儿找工作都不知道,去人才市场找,还是在网上找呢。后来朋友指导著,开始在招聘APP上投简历。
在以前的工作中,我还编写过几本童书。到了找工作的时候,自己明显感觉到,过往的经历和作品,其实是不太能拿出手的。找工作这个过程中,我心里其实很忐忑,你已经搞不清楚在职场环境里,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刚开始面试时,我连自我介绍都讲得磕磕巴巴的,原本我是特能说的人,在家呆了太久,连正常的交流能力都退化了。一般面试开头,我会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我已经30岁了,是个单亲妈妈,3年没上过班了。把话说开了,省得对方转弯抹角问得尴尬,也能给彼此节约点时间。
找工作花了一个多月,收到了两个offer,我选了其中的新媒体运营,工作内容我能cover,工资也稍高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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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身边都是95后的同事,你的上司也比你小。怎么跟年龄差这么大的同事相处,对我来说,也是个要适应的问题。
来深圳后,也是我第一次独居。遇上事没人给你参谋帮忙,你得独立去解决,这还挺难的。
有回半夜醒了,发现地面上全都是水,我住的是老房子的隔断间,可能隔壁屋的水龙头没关好,水漫得越来越高,我拿著扫把和盆,一点一点地舀水,一直弄到凌晨。有一次生病,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在广州的朋友帮我叫了外卖,就这么撑著在床上过了两天。
类似的情况其实还挺多的,当时感觉是挺惨的,现在回头想想,好像也没那么糟。
回到单身状态,家的感觉也一下子没有了,很多时候心里空落落的。有次跟我妈和儿子视频聊天,他在沙发上捣蛋,磕到了茶几角。我妈慌著要看孩子磕伤了没有,挂断了电话。你不知道等的几分钟,我那个揪心啊。
当然最大的压力还是经济,来深圳后换了3份工作,都不算如意,收入也很一般。刚开始上班时,工资真的不够用,父母帮我照顾著孩子,我也不好意思问他们要,跟朋友借我张不开嘴,有一回我手里一点钱都没了,朋友知道了马上转了一千块,才勉强撑过去了。
孩子接过来以后,那就是四脚吞金兽。我们住在坪山,各方面配套也不理想,为了方便接送,我只能选单位旁边的私立幼儿园,学费也贵。前阵子,兴趣班该续学费了,我手里没钱。找他爸爸要赞助,他转了两千块,刚好又赶上退税,我能退一些钱,东拼西凑还真凑齐了,我和儿子可高兴了,不管怎么说,我俩心态都还挺好的。
这些经历,对我也是个很重要的转折点,虽然有时候挺痛苦的,但不是坏事。
像在以前,我挺在意别人眼光的,有时做事畏手畏脚,老顾虑身边人的看法。可来深圳后,我真的就是一无所有了,我连婚都离了,脚底板光溜溜的,我还有什么在意的。好处就是,我开始关注自己的内心需要了,越来越在乎自己的感受。比起别人怎么看我,我得先照顾好自己舒不舒服。
其实来深圳没多久,我前夫也过来了,现在被公司派到了三亚。真的上班了,他做的也挺好,领导也很喜欢他。离婚对我们俩来说,都算是一次成长。
我们俩关系一直都很好,也很信任对方。每天会在微信上聊聊孩子,吐槽一下工作。我来深圳迁户口,办证件,紧急联系人填的都是他,他也一样的。离婚后他还跟以前一样,守到夜里12点第一个给我发“生日快乐”。像结婚、离婚纪念日,我们也会在微信里互相调侃一下。
可能有的人在离婚之前,感情都消耗干净了。我们离婚后,还是相处得挺开心的。婚姻关系不存在了,不代表两个人的关系就终结了。我俩现在的状态,更像是亲人和朋友。
很多朋友都觉得我们早晚还会复婚的。我不这么想,人的本质是很难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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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深圳去三亚前,在我这儿借住过几天,那种状态还跟以前一样,两人的相处模式也没变。再生活到一块,说不定他很快又恢复到以前了。离婚是个挺实际的解决办法。
大家总觉得,除非遇到出轨、家暴这些原则性问题,才要离婚。除此之外啥问题都能解决。其实,不是所有问题都能解决的。
以前我觉得婚姻是个特别严肃的东西,结了婚就是一辈子。现在我越来越觉得,孩子,婚姻,就是你人生的一个组成部分。有些可能会把这部分当成生命的重心。我现在更愿意把自己和孩子,当成独立的个体来看待。
我理想的婚姻关系,可能像李银河和王小波的状态,不一定要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也不用有相同的人生目标,但是两个人能互相扶持,彼此支持,都因对方变得更好了,而不是你消耗我,我消耗你。
离婚后,我总算能活得像个正常人—钟盈,35岁,曾全职在家一年半
说出来可能你不信,4年前我第一次见离婚律师时,连律师费都拿不出来,不是人家收费高,是我银行卡里的数目,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花了一年时间,我攒齐了律师费,才从那段婚姻中解脱出来。
我和前夫都是福建人,我老家在农村,可能受上一辈的影响比较深,我对爱情婚姻的概念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以及相夫教子。毕竟从小到大,父母就是这么过来的。
结婚以后我也是这么做的,百分之百地信任他,任何事情都迁就他。我们跟他妈妈住在一块,他听他妈的,我就跟著听他妈的。在这样的链条上,我就完全没有自我了,任何事情都是以他为主。最可气的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有时同事听见我在办公室给他打电话,都会说“你跟老公讲话好温柔啊”,其实人家的潜台词是我太唯唯诺诺了,只不过当时我听不出来。平时大家聊天说跟老公吵架啊什么的,我还特别自豪,说我们俩从来不吵架,我根本不明白,不吵架,只是因为我从不违拗他的意思罢了。
我感觉到不对劲,已经是生了孩子后。那时我已经辞职了,没有收入。在此之前,我们俩的财务模式是,我的收入覆盖家庭支出和一部分房贷。他的收入大头,都在他手里做理财,这也是他当初决定的。
我的工资不算高,每月应付完日常家用和房贷,基本上都花光了。辞职没多久,我手里就没什么钱了。这时候他还会像以前一样,交代我买这个那个,我说没钱了你自己买吧,他脸上的神色就变了,可能觉得我没有以前听话吧。
我没了收入以后,日常的家用他也是交给他妈。他们家重男轻女,生了女儿后,他妈妈的话一天比一天难听,尤其你买东西还得求她,她说话更肆无忌惮“儿子都生不出来”、“乡下女人”、“我儿子收入那么高,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之类的话张口就来,动不动就甩过来一个鄙视的白眼,前夫听了也没什么反应。
怀孕时,孩子的名字我苦思冥想了几个月,最后给女儿起名字的时候,我连选名字的权利都没有。给孩子买点衣服、抱毯什么的,也要被他们嫌弃嘲讽。前夫下班后回到家,听到孩子哭就埋怨我,“一天到晚在家里啥也不干,连孩子都带不好”。
辞职后,我在家呆了一年半的时间,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你再顺从,再能忍,都没有办法忍受被他们贬得一文不名,尊严被践踏的痛苦。
生完孩子没多久,我患上了抑郁症,当时的状态很差,经常在家里哭,他们看见了也只会觉得我不可理喻,最糟糕的时候,跳楼的念头都出来了,觉得生无可恋,又觉得我死了,至少能让他心里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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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出离婚,他不同意,一来离婚就涉及到财产分割,二来他压根不相信我真的会离婚,“你身上钱都没有,离了你能去哪儿?”
还好,孩子一岁多时,之前公司的老板打电话,让我再回去上班。我的朋友们听说了我的遭遇,也建议我找律师帮忙。
第一次见到律师时,我特别胖,邋里邋遢的,对于跟前夫对峙法庭这种事,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精神状态也很差,坐下还没开始谈事情,先稀里哗啦地哭了一阵子。
跟律师见面后没多久,我从那个家搬了出来,跟一名女同事合租在梅林关的农民房里,当时除了一份工作,我什么都没有。
父母在农村,也没有经济能力帮我。幸运的一点是,他们当时很支持我离婚。我爸爸同我讲,人要有追求,跌倒了可以爬起来,如果爬不起来,你就枉为人了。冲著那句话,那一年里,我硬生生地把自己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其他的都好说,最难忍受的是见不到孩子。每每听到城中村里孩子的哭声,我就撕心裂肺地难受,想她想得不行,又没有能力把她带出来。
好在,那时候我的目标很明确,要把律师费攒出来,要让自己的状态好起来,靠著这根紧绷的弦,我才能挺过来。
考虑到抗抑郁症的药物副作用很大,我在网上找了一些抗抑郁症的疗法,比如听音乐,跑步……那段时间也看了不少书,像白岩松在他的自传里,也提到有一段黑暗的抑郁期,连名人都有情绪问题,我有什么过不去的。
每天我会花40分钟跑步,风雨无阻,有雨的话就去健身房。6个月后,我的体重从120斤瘦到了90斤。瘦下来这件事,真的给了我很大自信,你从一个穿什么都胖的样子,一下子能把小蛮腰露出来了,你会觉得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成就感是有惯性的,一件事情做成了,后面的自信一点点就建起来了。
再次来到律所的时候,我的律师已经认不出我了,因为“跟之前简直判若俩人”。后面的事情还挺顺利的,财产分割中我拿到了应得的部分。遗憾的是,以我当时的现实状况,孩子只能交由他抚养。
现在离婚三年了,我很享受现在的状态,怎么说呢,总算活得像一个正常的人了。
连同事们都经常说,你现在气色比以前好多了,以前感觉你胆子好小,做事情缩手缩脚的,现在感觉完全变样了。
老板比较信任我这个老员工,这两年我的工作也很顺利,加上读了不少女性传记,她们身上那些敢做敢拼,阳光的人生态度,也给了我很大鼓舞。慢慢地,我学会正视自己,认可自己的能力和潜力。
前夫在互联网大厂上班,以前收入确实比我高很多,为此他妈没少奚落我“还不是我儿子在养你”,在那种扭曲的环境里呆久了,我也确实就信了,心甘情愿就成了他的附庸。等到我的工作渐渐有了起色,事业有了明显提升后,我发现自己能力并不差,能赚到的钱也不会比他少。
重新回到单身状态,收获最大的还是自由吧,跟他结婚以后,除了上班,其他时间都不是我自己的。现在,我跟公司一群90后女孩在一起玩,我们逛街,打火锅,轮流在某个人家里借宿。在过去,夜不归宿我想都不敢想。
去年我带著爸妈出去旅游了一次,他们玩得特别开心,状态好像又回到年轻的时候,互相拍照、开玩笑……脸上的笑都比平时多了很多。这在离婚前是不可能的事情,有一次我妈在老家住院了,我回不去,想给家里转两千块,前夫都不同意。
前夫在钱上抠得很死,对自己对别人都是这样。以前他要求我一个季度只买一件衣服,你忍不住想买件衣服,他都不会同意。现在好了,我想买就买,想买几件买几件。
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孩子。拿到分割后的财产,我在龙岗买了个房子。当时就想著,这是给女儿的避风港,她受了委屈或者不痛快,都可以来到这个庇护所。
我也担心,孩子在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成长多少会受些影响。所以我得再努力一点,机会合适的时候,我要向法庭争取女儿的抚养权。
现阶段我只能引导孩子,女儿跟我在一块的时候,我就鼓励她多去尝试自己喜欢的事情,“别担心爸爸不喜欢,跟爸爸讲清楚,他会理解的”,一般我会这么叮嘱她。
该带孩子体验的东西,我都想办法带她去体验。我要让看到更好的东西,要有追求,要学会对自己好,这些东西,也算是我走出婚姻后,最重要的收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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