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装编辑手记】网络时代,内容仍是王者?

撰文: 许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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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shion Editor办公室日常,在疯狂的时装世界与日常的压抑之间行走。

跳上Uber去会Vincent时,我随手在台面扫走一本杂志,上了车才发现是PR寄来的《爱马仕世界》(Le Monde d’Hermès),Hermès艺术总监Pierre-Alexis Dumas写的编者语叫〈物之本意〉,“执着。坚定。名副其实。美丽。大胆。真实。有学识(却不卖弄)。舒适。不墨守成规。狂热。迷恋。日常(究其用途而言)。但绝不平庸!……”好似好看过旧公司主编喜欢写的那种道德高地大视野编者语。

掀着又读了〈爱马仕的妙语〉,一批即使在Hermès公司内部也时常被误解的词汇。杂志里写“Kelly”,指向袋身设计较大至可遮住怀孕日渐改变的身形;浪漫如“Opni”指向来自petit h星球的身份不明的诗意物品;“Le Monde d’Hermès”(爱马仕世界)是神一般的杂志,并且仅在奥林匹克山有售……这样懂得幽自己一默,下次写稿又有大把可以quote。

《爱马仕世界》(Le Monde d’Hermès)。

荃湾到湾仔,车程刚好读完另一个访问。〈在日本,物品的价值取决于其来历〉,采访了松冈正刚,上世纪70年代日本先锋杂志《游》的创始人,当中谈到日本拥有悠久的名物历史,“名”指向物件有创造者“签名”之意,由此又延伸到有来历之物。松冈正刚也谈到日本物文化在工业化过程中没落了,牵涉的不止是人们对物的感知,还波及他们对美、与历史、与日本人的基本性格之间的关系,渐渐“日本文化被缩减成了一些徒有其表的套路”,甚至没有能力辨别什么是自己文化中重要的东西……

告别沉静而侧面好看的Uber司机,湾仔Ophelia,其实我不太喜欢,但Vincent这种漂过英美漂过北京上海的人,最喜欢Ophelia纸醉金迷氛围,室内挂满鸟笼,开幕前还找来女model穿旗袍助兴……Vincent是那种在车子等过隧道时,突然指着眼前香港跟我说:“Izzie,你睇香港几靓。”

第一次听时,真心笑了,住香港三十年,念港大,可能现在的港大真的殖民贵族意味不及以前,身边没有一个人会指着眼前景色跟我慨叹香港有多福地有多美好——通常有这种看法的都是其他地方回来香港、并带着改变这地方心态的人。

但又不要笑人,人家至少雄心壮志。我们呢?这些一直在香港的人,一早磨蚀棱角了吧。

去到时,Vincent已叫了酒。他总嫌我不准时,我总反问他男人不是要等女人吗?他就笑我口里这样说,心里其实最怕sexist,根本不来这一套。被说中了我只能讪讪地笑,Vincent给自己与我叫来Lagavulin 12-Year Old Distillers Edition。我告诉他刚刚在Uber上读到的采访稿,是近来在纸媒上读过有关物之意义写得最好的,“其实真想不明白,social media横行,直播fashion show、Instagram follower数目已是公认游戏模式,为什么品牌仍持续推出自家内容?《COS Magazine》、LV《The Book》,一本又一本,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些杂志接触的读者群/顾客群的数量不及做一场live?”‵

Vincent说起content marketing内容行销,“你不知道上年Cisco调整营销策略,裁掉超过100个市场部员工,再招募200个内容营销人员,把讲故事作为行销重点方向。你以为人人都当只有Video是王道?JP Morgan的Newsroom高管新闻主任Brian Becker相信内容可以提高市场营销效果,他们以纪录片式Video配合长文报导。还有美国运通一样专注长篇和多媒体新闻报道,全球最大的酒店集团Marriott推出线上杂志Marriott Traveler……”

T brand Studio为Netflix《女子监狱》(Orange is the New Black)电视剧制作的原生广告。(网上图片)

Vincent一讲marketing就口若悬河,他常劝我,传媒要进步,不要再以为自己识写就够。老细近来一样日日面命耳提content marketing、content strategy、content methodology,听到发梦都记得。我回复Vincent:“是是是,content marketing就是以传送有价值的资讯来与顾客沟通与互动,过程中甚至根本不推销产品或服务。好似Hermès杂志,一篇松冈正刚专访,通篇没有推销过Hermès。但对这样的奢侈品牌而言,有什么重要得过告诉读者,有历史有含意有非凡创造者的物件值得好好拥有。”

“你别小聪明,以为这与你无关。这么多品牌变了自媒体,谁还给广告你们呢?”

我还击Vincent,才不是自媒体才懂得这些手法好不好,老牌报纸也一样在转营中,“纽约时报2014年1月设立T Brand Studio广告团队,专帮客户制作Native Advertising,但做的不是无新意的鳝稿,而是撰写新闻报道格式的文章、摄影、数据图、短片,质素之好,就算列明是赞助内容一样大把人睇,这样制作出来的内容奖都拿过。”老细日日洗脑也帮得我此刻还击Vincent,不教他以为我是只懂写文的无脑女子。

“所以Content is still King?”我又露馅,并非真心知道在这行该何去何从,心里老在不安,只好喝口酒定惊。

“你自己又点睇,谁谁不是也在端传媒的裁员名单里吗?看来也得找她聚聚。”

端Style在行家之间口啤不差。

“我一度以为端会行赞助内容路线,舖了那么久的路,没想到突然因为找不到投资者就断了。其实也不奇怪,听说内部对生意模式一直反反复复,电商平台做不起不奇,Style频道开了好像不及半年,都几叫人留意,内部却觉得这一部分入不敷支,我听说未决定大裁员前一两周,sales与Style记者就被裁掉了。一个频道只有不足半年的时间去决定其生死,算不算是如此时代的悲哀?”

Vincent说端好像相信搞旅行团比较赚钱,“我收过他们Style频道的Baselworld Sales Kit,mini site搭配Peter Wong即时live表展情况,是在摸索、尝试新广告方法,客都觉得几有新意,可惜仍未能挽狂栏。”

我回Vincent我挺喜欢他们“玩新闻”一栏的mini site,有地图有问卷有心理测验,每种template都可以拿来买给顾客,再加上他们的定位与内容质素都为人认可与信任,不就正可以开拓sponsored content这种广告模式吗?

“可能page view太低吧,香港客户对流量变现只停留在看PV的高低。”

mini site搭配Peter Wong即时live表展情况,在香港算是新玩法。

可恶的PV,我心里低吼一声。我问Vincent我有没有说过敝公司的inside joke,“仆街野,咸野和露营是我们的高PV三宝,如果有明星给拍到在大帽山和女友就地正法就是我们独家头条。我第一次听到隔黎文化组同事分享这笑话时笑着笑着觉得凄酸,做传媒真是愈做愈低了。”

安慰我最好的方式就是Vincent又叫了一转酒。

我告诉Vincent,今天下午公司开沙龙,就端裁员事件讨论传媒前景,最初当然是列出了一堆数据,近年本地媒体销售数量与营利数目怎样急跌,亦有人提到广告市场也在缩小中,另一方意见则是广告市场没有缩小,只是将广告资金放了在自媒体或其他选择中。“有内地来的同事分享经验,大陆有做sponsored content和content marketing做得十分好的公司,几乎八成内容都是赞助内容,做着做着就消失了。真讽刺,这是否灵丹妙药?”

Vincent先前有朋友在Vice耽过一阵子,“Vice的内容做得那么好,用主流事件的边缘视角,比起客观的新闻更叫触动人心,战争、毒品等纪录片足以叫读者留下,你再给一些有广告元素的内容,大家也不会介意,这是好内容造成的忠诚与黏着度。纽约时报年头披露2020战略计划书,虽然指出想在2020年实现数字收入翻倍增长,但别忘记他们一样着重维持好的报导品质,2020报告的备忘录里也记录了纽时花费500万美元报道特朗普,至少在纽时而言,制作内容用心的原生广告,并不影响其坚守报导品质和新闻伦理的目标,甚至是相辅相承。他们以好的内容使得读者愿意订阅及成为会员,支持他们转型。”

T Brand Studio主打以内容质素取胜,算是与纽约时报高品质报导一脉相承。(网上图片)

“Vincent,你知我有什么担心,随时就有Sale屎走来跟我们做内容的人说,每日三个facebook feed不够,要够十个,我请copywriter帮你们写,难听过粗口。我根本不介意广告,正正就是需要有收入才可以继续让平台做有质素的内容,但这样不考虑做的内容怎样提升读者忠诚度,根本不懂得玩行销游戏,顶。”

Vincent见我又重复碎碎念公司烦琐事,关心地说:“你们不是开始接到广告吗?正在日益稳定,一个平台需要时间成长。”我往后躺进沙发靠背里,喝掉杯里最后一口酒,只怕这一行愿意给新平台成长的时间愈来愈短了。

“老板叫我内容要再专注些,不能海纳百川,他希望我做的内容方向是专心一致的河流。”

Vincent差点给酒呛着了,“你老板说话也太文绉绉了吧。”

我窝进沙发里,失形失意,轻声问Vincent:“是因为我是女人,所以不可能海纳百川吗?”

“无关乎你是否女人还是男人,是因为你不是投资者。”Vincent摸摸我的头,如果不知道他是同性恋,我真怕我会心动。

“真的没退路时,你也一样可以出来搞自媒体。”Vincent最后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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