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凭试】反修例后遇新冠肺炎 被选中的一群学生?
在政府宣布公开试延期时,中学辅导老师周子恩在社交平台上发表了一个意思相若的帖文:“你们是上帝选中的小朋友。连奥运都停得,你们简直是万中无一,你们真是劲啊!”他笑说这样的“自我安慰”很“左胶”,但“左胶式安慰”的重点在于让学生了解到老师与他们共同面对这一处境。“我想让他们知道,连我也会感frustrated(沮丧),我都未见过(现在这种情况),要让他们知道,连成年人也不懂处理。”
“同感”又比“共感”更进一步,在疫情面前,师生是同一感受,“当我们在同一水平时,当我在极度负面的状态之下也看到正面的事情,那他们(学生)便不觉得是我‘水’(欺骗)他们了。”
因为学校停课,学界卷起“电子教学”风潮。当政府风风火火地宣传“停课不停学”时,其实不少老师是硬着头皮接触以往没用过的“科技产品”。周子恩说,幸好自己以往曾接触“电子教学”,但单靠“网络”与学生沟通还是第一次:“所以我什么都做,做live(直播)、有声音效果的PowerPoint,也与其他老师合作拍摄video(影片)。不知道哪样比较有效,倒不如先药石乱投,看哪一样会中,就当是一个教学实验。”
“我用Zoom时,会误以为与过去面对面教书一样,但其实不然,(Zoom)是单向的,感觉像是亚视在台庆时(对着空椅)抛寿包一样。”
去年的反修例运动中不乏中学生身影,不论是中学生人链、罢课静坐,抑或是示威游行,期间停课不断;而今年新冠肺炎肆虐,全港学校自农历新年假期之后一直停课,中学生的校园生活被迫中断。作为一直在旁的辅导老师,看到中学生、特别是面对“一试定生死”的公开考试的中六学生有怎样的心路历程?周子恩听罢问题,没多想便回应道:“我自己真的是几伤心。真的会有学生走来问:‘为什么是我?’”
停课下的隔阂 老师难接触学生
一批学生到现在为止仍投入社会运动,外面(局势)平静,问题便来了,这群人很frustrated(沮丧),觉得自己回到考试系统内是对不起在外的手足。
在周子恩眼中,几乎所有学生,不论曾否积极参与去年的反修例运动,在今次疫情中似乎都出现负面情绪。“有一批是积极投入的,(老师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拉他们回来温习,好不容易令他们修心养性,然后疫情来到。这段期间,外面局势因疫情而静了下来,但也有‘721’(意指3月21日有网民发起集会抗议去年7月21日元朗白衣人无差别攻击事件),而这段时间(停课)我们是接触不到学生的,只能估计他们是OK,如果你私下与他们聊天,他们一定讲‘无嘢无嘢’;另外一批学生到现在为止仍投入社会运动,外面(局势)平静,问题便来了,这群人很frustrated(沮丧),觉得自己回到考试系统内是对不起在外的手足。”而对于不热衷社会事件、只有“读书向”的同学来说,他们像是久经训练的赛马,本应一上场便一鼓作气冲线,怎料冲向终点之际突然被勒住马头,同样受到很大打击。
对于要好好调整心理状态面对“一试定生死”的中六生来说,这一年是不平凡的一年,极度考验他们的内心是否足够强大,能否应对前路的种种变化。
周子恩说,以往会特别照顾一些在班房“spotlight”(镁光灯)照不到的学生,就是性格较为内向、存在感较低的一群。在正常上课的日子,他最少可以趁路过看到那类型的学生时,走过去聊聊天,但现在要找到他们非常困难。周子恩试过私讯找这群被他形容为“折了四折”的学生,“他们不是不应你,而是hea覆你。问他们温习进度如何,他们会给你一个emoji(表情符号)。”说毕,他举起“给赞”及“OK”的手势。
“咁你可以点呢?我们辅导佬,是失去了七成功力。”访问期间,他常称呼自己为“辅导佬”,而这个辅导佬最常做的便是“水”学生。与其说他是“水”学生,不如说是用方法让学生以另一种角度应对眼前的障碍。“以前,我会与中六生切乳猪,然后讲年年切完乳猪后考生都顺利,这些就是想令他们更有信心。”
“疫症之前是社会事件,是一脉相承的。(社会事件)带住那个情绪(无力感)到今年,疫症的出现虽然令社会事件暂停了,但影响可持续十年。”圣公会福利协会职志辅导计划负责社工林浩麟如是说。他所在的机构主要向学校提供到校的生涯规划辅导,停课之后,其入校服务也随之暂停。
生涯规划针对的主要是高中生,透过问卷让他们了解自己的兴趣与志向,也会另外约他们进行单对单访谈,好让将要离开校园的他们在面对继续升学抑或投身职场的抉择时,能尽早思考。自上届政府提出生涯规划的概念后,中学亦慢慢重视起来,每星期会加插一堂生涯规划课。
不过,停课之后,学校的生涯规划辅导也暂停。学生会不会因此而失去对自己未来的想像?未必,但林浩麟在意的是如何在停课期间仍然可以与他们保持联络,让学生知道在自己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他这位社工都在。故此,他所在的机构正组建一个网上平台,学生可透过平台预约社工视像见面,进行心理辅导,甚至是大学或就业的模拟面试。
辅导是人对人的工作,隔着话筒和电脑荧幕的交流,自然没有面对面那么理想。林浩麟笑说这种模式与老师现在进行的网上教学无异,但难度更加高。“如果是上课,同学会因为怕犯校规而选择上课。但我们的辅导是自由参加,不会硬性规定……离开了学校,我们便很难接触到学生。过去在学校是规定去做,老师如果见到有某几位学生没方向,就会安排我们去与他们倾。”他顿了顿说:“如果复课,辅导课也未必可以回复。因为学校一定要追(教学)进度,而职志辅导不是很crucial(紧要)的事情,priority(优次)自然不是很高。”
对未来没希望 谈何生涯规划?
精神健康咨询委员会于1月时公布有关反修例运动的调查,发现14.7%的受访青年出现抑郁症征状。委员陈友凯教授指出,青少年受到反修例事件影响,手机上网行为、个人抗逆能力及家人朋友关系亦同样影响着他们的情绪。委员会比较其他国家及地区的数据,日本、韩国、新加坡及内地的青少年抑郁患病率分别为3%至4%,反映香港青少年患抑郁的情况严重。
“(去年)暑假之后9月开学,你会发现虽然同学人在学校,但灵魂不在。上课也不专注,自然影响学习进度。再到10、11月时,眼看身边的同学被拘捕,或是自己也被捕,要上堂、上庭,就会觉得:自己为何还要想将来?我真的有将来吗?在香港,我还有发展的可能吗?”即使林浩麟不是常在学校观察学生的情况,也感觉到这一群高中生与以往的学生对未来有不同的感受。
以往我会问他们,觉得十年后的今日自己会是怎样的人、会在做什么?多数一问完,他们的迷惘便会没了一半;但现在问,会答你他没希望。
“以往我会问他们,觉得十年后的今日自己会是怎样的人、会在做什么?多数一问完,他们的迷惘便会没了一半;但现在问,会答你他没希望。”对未来失去盼望的学生不是少数,作为社工的他只能够尽力在旁劝导,了解他们是“对自己还是对社会没希望”,若是后者,“其实更易入手,要令他们觉得可以做到某些事,让他们找回自己的能力”,或许可以因此更积极思考自己的出路,将失望转化为动力,当迎来社会的改变,便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这是生涯规划一个重要的目的。
文凭试是否能于4月24日顺利开考,仍是未知之数。但几可肯定的是,对于一众应届考生来说,必然是人生之中难以忘怀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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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于第208期《香港01》周报(2020年4月6日)《 反修例之后遇上新冠肺炎 谁解学子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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