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工经济.二】外卖车手工作性质灵活自由? 实则诸多隐形限制
在许多对零工经济持乐观态度、认为零工经济是未来工作模式的书中,莎拉凯斯勒(Sarah Kessler)撰写的《零工经济:传统职业的终结和工作的未来》却对这种新的经济模式持审慎态度。她认为Uber等互联网平台将自己变成“调度员”,我们可以想像调度员应该有的角色形象:中立、可靠、不偏不倚。但书中描述的不同案例看出,“调度员”负责的事务渐渐超出了其角色所要求的中立,而在无形地控制员工,让员工按公司预想方式工作。
承接上文:【零工经济.一】权益保障欠奉 自雇外卖车手如“自生自灭”
此外,互联网外卖平台所声称的“灵活工作”对倚赖这份工作获得全职收入的人来说,也只是一句空话。
不同的公司对外卖员有不同的隐形控制方法,较为普遍的是出勤率(attendance rate)、评分(rating)、取消排更率(late cancellation),三项指标协作影响一位车手的排名数据。
排名对车手能否抢到工时有很大影响,平台的规训,会令车手自觉地遵循:准时上线、踢更少单、送货速度更快、获得更高评分则可以获得更高的排名。何鸿兴说:“做到四点钟可不可以走呢?这张单这么远,我可以踢吗?它(系统)可以给你这么做,但是,影响你的ranking,ranking不好,下次选择工时的机会较少,选择的时间没那么好。”可能就只剩下凌晨的工时可以选择。
以ranking规训车手的行为到底是自觉遵循的个人选择还是平台控制,何鸿兴认为,这是一个“灰色地带”。据其观察,对ranking、送货速度的过分上心,已经影响到工友的工作情绪,工友的工作压力大增,容易导致交通意外。
更令人唏嘘的是,遭遇交通意外后,工友的第一反应是找人顶替自己第二天排好的工时,因未有提前24小时通知平台会影响外卖员个人数据。
Benny在受伤之后,未有即时向公司平台上报取消他当个星期的排更,过了几天才发邮件给公司想取消,但和支援中心的邮件往来耗时一个礼拜,其间下跌的数据无法恢复。Benny花了起码三个礼拜才收复失地,那三个星期他都没办法拿到每天11小时的工时,损失数千元收入。
林乔伊对比内地及香港的外卖平台后表示,内地外卖平台对外卖员的惩罚较严厉。在香港,获得较差的评分不会直接影响外卖员的收入,但在内地,外卖员如果获得“差评”会直接扣工资,因而外卖员会打电话“骚扰”顾客,以说服其修改评分。这恶性循环皆因外卖公司看似“灵活”、“自由”,其实对外卖员设下无形的规训。
北京建筑大学社工系讲师、专业研究互联网家政平台的社会学学者梁萌则形容互联网平台与“员工”之间的关系为“强控制、低契约”。她认为外卖平台是“以‘信息服务’的方式延续了非正式雇佣制度,双方形成弱契约的劳动关系;在劳动过程方面,由于引入互联网技术,信息更精准匹配,对劳动者的工时需求更高,企业控制了劳动者的工作时间,导致工作时间去灵活化,同时通过企业、技术设计和消费者的合作,对劳动者的劳动过程展开了全方位、严密的管理控制,更将消费者的角色扩展为消费、监控和生产等多个层面,从而形成了强控制的管控类型”。
香港未有上庭先例 真假“自雇”难界定
面对上述没有劳动保障、工时不稳定、工伤意外等“强控制、低契约”的不对等权力关系,何鸿兴表示,很多工友都曾到劳工处寻求解决方法,但劳工处因其合约以“独立承包人”而非雇佣关系为由,不予受理,让劳资双方自行解决,或者去劳资审裁处寻求界定。
这些员工是否为“自雇人士”,并不是由合同所记录的身份决定,而由客观事实决定。据劳工处资料界定是否“自雇”的标准:
1. 对工作程序、时间及工作方式等安排的控制权
2. 工作时所需器材、工具及物料的拥有与提供
3. 是否自行经营业务及负上投资及管理责任
4. 是否合理地被视作雇主机构的成员
5. 是否有权自行雇用帮工协助工作
6. 对业务财政风险的承担(盈利或亏本的风险)
7. 保险及税务的责任
8. 行业或专业的传统结构及惯例
9. 法院认为相关的其他因素
何鸿兴认为,这些标准中比较重要的是第一条控制权,通过排名影响车手可选择的“报更”时间,进而影响工作自由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外卖专员还是不是“自雇人士”,掌握对工作时间的控制权?
他展示了一份工友寄来的劳动合同,上面写有“承包人”应尽的所有职责,诸如:“承包人应以及时、有礼貌及勤勉的方式及应使用所有应有的谨慎、技能及能力提供服务”,“承包人不应接受类似于或与本公司或任何联系公司存在业务竞争的任何人士、企业或公司之聘用”,这份在2016年签订的合同是雇佣合同还是可以灵活安排自己工作方式的自雇合同,何鸿兴说:“你将这份合同的‘承包人’全部换为雇员,你就全明白了。”
不管工会、劳工律师如何理解这些合同,最终还是需要法庭根据具体的证据和工作情况厘定。
但事情陷入死循环,在香港,真正牵涉到劳资纠纷走上劳资审裁处进行裁决的案例目前为“零”,多年追踪互联网外卖平台劳工问题的何鸿兴叹息:“问题在于时间真的很漫长,审讯起码半年”,手停口停的工友承担不起打官司所耗时间、金钱成本,如果资方表现出有和解的诚意,提供有诚意的赔偿金额,工友就会撤销控诉。由此,这个行业不停地在变,而该行业的劳动保障问题依然得不到解决。
继续阅读:【零工经济.三】互联网扭转雇佣关系 惟政府政策依然滞后
上文节录自第184期《香港01》周报(2019年10月14日)《零工经济兴起 权益保障欠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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