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权的幽灵】访问受性侵少女:一个男记者的忏悔记

撰文: 陈铭智 李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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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访问了一个名叫沈月的少女,中学时她曾被男友侵犯,现在她患有人格解离。在她身上,一再见到女性是如何受社会的父权思想压迫,让当时身处亲密关系内的她,难以言明自己。人格解离令她远离痛苦,两个男记者却试图走入、记述她的生命。
摄影:卢翊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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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问前想了许久,预计过许多可能出现的场景。例如当她回忆自己被男友侵犯的经历,身体可能会颤抖,可能会泪眼盈眶,手可能会抓紧自己。结果是,在我一边速写记录,一边观察她的同时,她像一个说他人故事的人。她说,人格解离情况频繁出现,现在她说自己的事,也显得十分抽离。我一下子判断不了,这到底该幸还是不幸。

从整个访问完成到下笔,心情复杂。一段亲密关系看似很私人,很内部,而无不受到社会外部的影响。那个男生的心境,我也许窥得一二:嘴里说不,身体却很诚实。说“不要”的女人,只要继续试探,就会变成说“不,(我)要”。女人放置到亲密关系里,就有义务迎合男人的性欲。一直处于优势位置的男性,很容易将不平等当作平常。相拥一刻为了自己兴奋,忘记一段关系里对方的感受。自问我也曾经做过不尊重伴侣的事,当我一直写,代入自己于沈月的身位去看,她的痛苦,我的愧疚,交集一起。

“那个男生的心境,我也许窥得一二:嘴里说不,身体却很诚实。”

我并非想将男女放置到对立面,毕竟太多人误解女性主义,以为它单纯帮助女性。在父权体制下,男性和女性都会是受害者。有一种无解的结局是,当那个男生其实发自内心以为自己并非侵犯女友。我是男人,听过厌女的言论,说过厌女的话语,却也同样受不了他人的父权思想。见过沈月,访问之后,我更难受。那是因为平日口里随便说说,或盲目相信,或思想一时偷懒而服从父权思想的演绎,对另一个人的伤害可以很大。以为不会的,只是自以为。

动笔书写途中,我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你对她的病够了解吗?你的书写,会为她带来二度伤害吗?会有意想不到的状况出现吧?读者解读分歧如此大,我怕我的书写一事无成,更反过来加强某部份人对女性、性侵和精神疾病的想像。

我这样问沈月,她说她不怕。拍照的时候,我看她看窗外街景发呆。用第二人称书写的意义大概是,让你听到沈月说出,她寻找幸存之后的生命意义。

拍照的时候,我看她看窗外街景发呆。动笔的时候我在想:我的书写,会为她带来二度伤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