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头婚】“AA制”婚姻解决年轻人恐婚症 男女平等or生育绑架?
男不娶女不嫁,孩子随父姓也随母姓,“两头婚”婚姻形式近日在内地引起热议。这种“AA制”婚姻是如何兴起的?相较于传统两头婚,现在年轻人选择两头婚有哪些新变化?
有评论认为,两头婚是男女双方家庭基于平等达成的一种长期契约,也是一种进步。但也有人质疑,两头婚更加固化了“男尊女卑”、“继承香火”的传统宗族观念,甚至提出这是“父母利用经济手段干预子女的生育”。为何会产生这样的争议?
独生子女家庭的“妥协”
“两头婚”话题最近引起公众讨论,主要是由《中国妇女报》12月20日的一篇报道引发。报道称,“近年来,在江浙一带悄然兴起一种新的婚姻形式——两头婚,这种婚姻既不属于男娶女嫁,也不属于女招男入赘。小夫妻成家后依旧与双方原生家庭保持一定‘黏性’,通常各住各家。他们一般会生育两个小孩,第一个随父姓,由男方抚养为主,第二个随母姓,由女方抚养为主。在两头婚家庭,没有外公外婆的概念,小孩对爸爸妈妈的父母都叫爷爷奶奶。”
报道介绍了两头婚的婚姻形式,还提到其兴起的原因与独生子女家庭有关,以及两头婚的利弊和未来发展趋势。这篇报道随后引起网民激烈争论,主要围绕在四方面。
第一,两头婚是近年来兴起的新婚姻形式吗?有亲历者表示,两头婚不是现在才有的,十几年前就有了,“可以说80后开始结婚的那个年代就兴起了两头婚。”中长期青年发展规划专家委员会委员田丰也指出,两头婚基本是80后独生子女家庭自发形成的一种诉求妥协行为。
图辑|两头婚是在计划生育政策下,独生子女家庭催生的一种产物吗?(点图放大):
至于有关两头婚的记载,有媒体称在明清时期的江南就已经出现,当时称为“两头亲”。此外,中国社会学家费孝通在1939年出版的“Peasant Life in China”(中文版译作《江村经济》)中,也曾描述过“两头婚”这种婚姻模式。在1936年的江苏开弦弓村,即费孝通考察时期,该村只有12宗两头婚;八十年后,有报道指开弦弓村至少已有150宗两头婚。
农业农村部部长韩长赋2018年6月于《经济日报》刊文谈及中国乡村时,也提到两头婚。在《从江村看中国乡村的变迁与振兴》一文中,韩长赋称,今天的江村(即开弦弓村),男女平等的观念深入人心,但婚姻、财产等家庭观念与传统仍没有断代。
韩指出,“两头挂花幡、招女婿等传统婚姻习俗延续至今。由于现在大多家庭都是独生子女,这类婚姻模式愈来愈普遍。全村现有139个家庭采取两头挂花幡的婚姻模式,招女婿190人。”所谓“两头挂花幡”即两头婚。
图辑|江苏开弦弓村因费孝通的《江村经济》而闻名于世(点图放大):
网民质疑的第二点,是江浙地区“被代表”了吗?看到微博热搜的“如何看待江浙兴起的两头婚”、“江浙一带兴起的两头婚”、“浙江两头婚”等话题后,不少来自江苏和浙江的网民却留言表示“从未听说”,也有人说两头婚并非江浙独有。
实际上《中国妇女报》的报道亦有详细介绍,选择两头婚的多是江浙农村的独生子女,主要出现在杭嘉湖地区,集中在杭州市周边的九堡、临平、余杭一带,多为村转社区的地方,还有湖州地区。只不过在社交平台广传的内容仅截取了报道的开头——“在江浙一带悄然兴起”,难免令人产生误会。
至于两头婚为什么会在江浙一带兴起并流行,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博士赵春兰曾以杭州西郊的水村为研究案例,探讨浙北水村“两头婚”和“两头姓”的婚育模式。她发现,江浙一带农村社会的结构是“超实心”状态,与西北或者中部农村的空心化有很大不同。
因为年轻人的经济条件相对较好,就业机会很多,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村子,同时外来人口也不断聚集。因此在水村这种小范围的社区,本地人与本地人的结合变得很重要。两边的经济实力又相当,两边都有传宗接代的需求,就会自然而然产生“两头婚”这种婚姻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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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三个争论点在于“各住各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也算结婚吗?各住各家,这和分居有什么区别?夫妻和亲子关系怎么维系?这也是不少网民提出的质疑。
据悉,《中国妇女报》报道时确实用了“各住各家”一词,但内文又提到,两头婚家庭的显著特点是“未完全从各自的原生家庭中独立出来,即和一方的父母长期共同生活或者在两方父母处轮流居住”。赵春兰也指出,之前媒体报道两头婚中提到“两头”是“各住各家”并不准确,应是两边都有婚房,都有生活的空间。
赵春兰总结“两头婚”的四大特点:
1. “男不叫娶、女不叫嫁”,两边都没有聘礼上的往来。
2. 生两个孩子基本上是一个硬性的标准,因为两边都需要延续子嗣。
3. 孩子的姓氏需要相互商量,分别跟父母姓。
4. 两边住,不是单指住男方家或者是住女方家,而是两边都兼顾。
两头婚的利与弊
不过在年轻一代看来,相较于传统两头婚为了留住一方姓氏的传宗接代观,现在选择“两头婚”更多基于一种现实选择,独生子女家庭或多或少都要面临家庭继替、财产继承、养老方面的困境。因此最后一个争论点,自然是回到“两头婚”这种婚姻形式利与弊的讨论。
首先,很多认同两头婚的分析评论都提到了“平等”。田丰认为,“两头婚”这种兼顾双方家庭利益诉求的婚姻形式,更多体现了双方原生家庭的平等观念。其中两个孩子分别跟父母姓,形成了一种冠姓权的平衡。
除了孩子的姓氏,网络舆论认为,两头婚还能治好年轻人的“恐婚症”,一次过解决好多婚姻矛盾,包括彩礼问题、买房问题、过年回谁家的问题、养老问题。有人甚至抛出结论称:“由于双方完全实现了经济上的平等对立,所以人格上也完全平等了。”
我婚后没有失去原生家庭的爱,可以按照习惯和喜好随意选择去哪一方家庭居住,长辈也可以陪伴孩子,孩子同时享有父母和长辈的爱,这是最融洽的家庭。
有妇联干部表示,两头婚家庭多为门当户对,后续出现婚姻矛盾的情况也相对较少。但并非所有两头婚都能够一帆风顺,据悉有夫妻因为没有协调好在哪一方家庭长住,或因为在孩子的“冠姓权”上反悔,最终要离婚收场。
另有分析认为,家庭中拥有“异性”兄弟,也容易造成孩子之间的认同感减弱。取消外公外婆的称呼,家中的老人也很有可能下意识偏爱己方姓氏的孩子,产生更大的亲疏差别。如来自杭州的刘晴也组建了两头婚家庭,她发现父母更爱跟自己姓的孙子,对于她的二胎女儿却不太关心,喜欢和憎恶的表情都溢于言表。
至于舆论中另一大批评声音,是两头婚的核心还是离不开“继后香灯”的传统思想。由于生两个孩子是两头婚的“标配”,有人认为这对女性来说反而成为一种生育绑架,因此批评两头婚只是父母为了传宗接代,利用经济手段干预子女的生育。
赵春兰也认同,传宗接代观念是两头婚的重要起因之一,但她不认同,两头婚让女性沦为生育工具的看法。她强调两头婚是一种积极的尝试,对代际关系的改善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想在当地既能照顾父母,又能享受生活,这是大多数选择‘两头婚’家庭的实际情况。”
不难看出,围绕两头婚的争论,批评一方更侧重在生育层面,支持一方则侧重在生活方式层面,不同的人对婚姻的理解自然也不尽相同,也许并不存在孰优孰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