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汇入台】“新西兰”与“纽西兰”:两岸翻译互通或一词各表?
“萌萌哒”、 “牛逼”、 “蓝瘦香菇”,近十年,随着网络的发达、两岸文化、经济、人员交流频繁,加上中国大陆经济文化实力增长,“中国用语”越来越频繁出现在台湾网络和社会之中,随着台湾社会对中共信息战、假新闻的讨论增多,也引发是否这种文化现象是一种“ 入侵”或“ 渗透”的讨论。
“语汇入台”透过专访学者、译者,剖析两岸文化、娱乐、经济、政治的互动为背景,探讨两岸语汇交流现象究竟是“ 自然的状态”、强势文化的“ 入侵”或是有意识地“ 政治性渗透”,最后进一步探讨语言用法是否真的存在优劣之分。此为系列文章第三篇,专访台湾清华大学社会所博士、译者李宗义请他从学术界、翻译界的角度,分享他如何看待“语汇入台”的现象。
语汇从翻译、学术交流“入台”?
中国大陆的流行词随着网络、社群媒体的快速流通,而大举登台。而早在网络普及之前,同样使用中文的两岸,词汇有无交流互通?台湾师范大学翻译研究所教授赖慈芸长期研究台湾翻译历史,发现台湾在戒严时期因为政治因素而有许多消失的译者,最大宗是来自于中国大陆。她曾在《台湾文学翻译作品中的伪译本问题初探》指出,台湾在1950年代,几乎所有的世界文学翻译都是大陆译本,直到2000年,都有继续印行抄袭译本的纪录书目。
这样的现象有没有可能也是大陆语汇入台的一种方式,甚至早在网络普及之前就透过书籍、学术交流等形式来到台湾?成为大陆语汇入台的另外一种管道?
李宗义从他在学术界、翻译界的观察分析指出,中国大陆翻译的译本确实比台湾多,因此学生可能会透过阅读有所接触。但是台湾的学术界与中国大陆不同的地方在于台湾的师生在使用翻译词汇时,通常都会知道与之相应的英文词汇,所以这种学术用语上的两岸交流的影响并没有那么严重。
“台湾其实不是只有在日常生活喜欢中英夹杂,台湾学术界在讲很多事情的时候,也会用英文讲。”不过,这种特别使用英文原词的意识,倒不是因为抗拒使用中文或是有其他政治的考虑。而是认为中文词汇可能没有办法很好、准确表达英文的意思。“因为它是一个学术或论文上的需要,需要比较精准一点,也可以说比较谨慎。”这跟在中国大陆直接使用翻译过的中文学术名词交谈、在译本中将英文名词拿掉,是非常不同的。
另外,李宗义也提到,两岸虽然都使用中文、也会互相参考不同的译本,但语法在句子结构上还是有很多的差异,就算直接使用对岸的译本也会经过编辑把关变成比较符合当地社会的句法和使用习惯,出版更适合当地的社会环境的版本。
他提到,例如台湾不太会出现长的句子,但大陆会看到很多长句。“一堆很长的形容词最后才出现名词这样的翻译,台湾是不接受的。因为不容易读得懂读而且很累,这是两岸在翻译的做法的不同,也是对待翻译态度不同,他认为两岸在翻译的差距甚至比创作还大。
从“审议民主”看中国的词汇一统
而在“语汇入台”的现象中,李宗义观察到的是学术翻译名词内涵上的改变,这是他认为值得特别重视的问题。其中,审议民主(deliberative democracy)一词的翻译就是很清楚的例子。
李宗义提到,审议民主在两岸都是同一个英文名词翻译成同一个中文名词,但内涵、语境脉络却不一样。
“审议民主一词,根源于希腊雅典直接民主制度,在讨论一个议题时对于意见不同者,透过不断地说服不同意见的成员,直到最后投票出来的结果一致,因而在西方的语境中是寻求共识的过程。但是审议民主在中国大陆语境下,却被视为是一种谈论式的民主,后面寻求共识的这块却消失了。”
“假如这样的词汇放在中国大陆的解释下,使得原本台湾对审议民主的认识流失了。那我觉得这就是比较严重的问题。”李宗义认为,这样的情况相对于流行语这种文化间的交流,是在探讨语汇入台时更需要重视的问题。
“纽西兰”或 “新西兰” 五四时期的“费厄泼赖”
而对于随着中国大陆文化、娱乐发展流行语大量的入台的看法,李宗义则认为,语言本来就会随着时代改变,就像对待翻译的态度一样,都是随着时代流动顺应社会的需求。
“拿翻译的例子来说,中国大陆多用“新西兰”跟台湾多用“纽西兰”就牵扯到要音译还是要意译的问题,不同时代、不同社会的看法也会不同。”李宗义举例,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文学周刊《语丝》上林语堂先生介绍 “费厄泼赖”(fair play)的概念就是采取音译(fair play),而非意译的公平竞赛、公平竞争
“就是因为当时的社会没有这样的概念,所以去意译成公平竞赛,民众会没有这种感觉。”李宗义说。而从鲁迅先生后来撰写《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对这个概念的批评也可以得之,当时社会对公平、公民意识都还很缺乏,所以将英文中文化是符合那个时代的作法。
“每一个时代对翻译该怎么做?采取什么态度?其实都一直有争论。没有一套通行的是大家可以接受的,其实就是整个社会使用语言的一个趋势。”李宗义认为,“如果哪天台湾社会为了方便交流等原因也接受新西兰的用法,我会觉得像这样的接受跟改变倒是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