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如梦似幻 文学不请自来:陈辉龙与吴妮民对谈关于16岁的启蒙
陈辉龙曾是其他小说家口中的梦幻作家,《联合文学》总编辑王聪威说他的小说:“每一篇都像是清凉畅快的鸡尾酒,可以一杯接一杯喝下去”。后者把销声匿迹的陈辉龙找回来,找来年轻的作家盛浩伟专访,颇有世代接替之感。就连盛浩伟也这样形容:“陈辉龙的小说……是酒,装在短篇的shot杯里,读著读著就有微醺的兴味。”那自成一格的小说特色,辨识度极高。
整理:洪启轩
吴妮民也是陈辉龙的读者。很难把两人勾勒在一起──毕竟吴妮民的本业是医师,写起散文精巧而严谨,像一台精准的手术,那里不容许酒醉者踏入。
遍寻梦幻,召回人间:陈辉龙与吴妮民
七年级的吴妮民写《私房药》、《暮至台北车停未》到最新的《小毛病》,从人间召回自身,散文真切而感情丰沛。而这次,跨两个世代的作者,要一起来谈谈属于16岁的选书,且让我们聆听下去。
问起两人心中何谓文学,他们皆露出难以轻易解答的神情。妮民先说道:“我认为文学是一种‘与他人相接’的方式。”对她而言,文学是邻近他人的窗口,阅读则是一种去试著理解别人的方法:“借由阅读,可以知道别人的身体面、生活经验──而这可能是自己没有经验过的。”文字是精神的载体,而创作呢──“创作可以让他人理解‘我们这边’的事情。”简而言之,文学是人与人之间的桥梁与基础,而且足以超越地理、时间的限制,她说:“虽然我们可能从来没有见过,但可以借由书本在不同时空之中交流。”
青春暂借问:何谓文学,与它的第一次靠近
陈辉龙则回应:“文学对我来说,是很后来的事情。”比起许多创作者透过文字理解世界,他则是透过影像、音乐一点点摸索:“16岁我看了一部叫《突破》的电影(Breaking Away,又译为《告别昨日》,1979年上映)。电影里少年骑著脚踏车,就是一般男生的生活,那就是16岁的我。反而文学这件事对我而言比较近期,我是先透过影像,才逐渐往文学迈进。”因此与其追问何谓文学,他更想贴近那样朦胧的起点。
然而谈起第一次靠近文学,吴妮民想起的不是从小的训练,而是被束之高阁的玻璃柜:“我是独生女,总是一人在家,小时候喜欢阅读,常常被放在书店。同学之间会交换《亚森罗苹》、《汉声小百科》。当时并没有萌生作家的想法。”要直到国中参加“图书馆社”,才真正感觉“碰触”到了文学:“有一套书被放在玻璃柜──是张爱玲的小说。当时仍有一些懵懂,总觉得放在高贵的玻璃窗那儿,就越想去碰。”张爱玲因而成为吴妮民文学的启蒙祖师:“当时很受震撼,从不容易读的《怨女》起手,再到容易读的《半生缘》,从此成为张迷。”
陈辉龙则叙说起和《汉声》的一段因缘:“我17岁的时候,曾经当过《汉声》的工读生。公司就在我家附近,当时看到招牌,我一个无知的小孩就决定踏进去。办公室里有许多故事,有手描、剪纸……我的工作是设定,lay out的前期,包含排版。”而他另一个与张爱玲有关的故事,却是她一生又爱又恨的前情人胡兰成:“当时也还上了一些课,讲师包含才到华冈中国文化学院的胡兰成,后来才读了他的《山河岁月》。对于《汉声》,我想它的确是影响了许多青少年。”这些听来也是如梦似幻的经历,也是文学激流的过往痕迹。
一场《红楼梦》,惊觉《野性的呼唤》:谈谈选书
两人选书的差异颇大,一中一西,却都是跨时代的经典著作。妮民说:“我选的是《红楼梦》──它是一本很大的书。红学研究很兴盛,读者也很多。”站在诸多巨人的肩膀上,她感觉:“曹雪芹在乾隆时期写下,花了十年的时间修改。从作者角度出发,我感到十分敬佩──一个人可以用十年的时光反复修改,而且没有考量到市场,纯粹是为了文化同温层而写下。我自问自己,我愿意花这么多时间、美学去打造这样一本不是为了迎合读者的书吗?我想自己可能做不到。”从高中的课本选文“刘姥姥进大观园”到今天,历经了多少岁月,但当年的国文老师始终是她的恩人:“她让全班分别演绎〈刘姥姥进大观园〉,看见了每个人不同的视野。也曾经为了教授陈列的〈八通关种种〉,延伸阅读,替全班从陈列手上订购已经绝版的《地上岁月》。出版第一本书时,我也立刻告诉了她,老师现在成了我的脸友。”
讲者简介|陈辉龙:现专职小说创作,著作多已绝版。曾任职多家媒体,并创办许多新媒体。近作有《目的地南方旅馆》(2012)、《不论下雨或晴天:陈老板唱片行》(2015)等书、《固执的小吃们,以及岛屿偏食》(2017)、《多出来的那个人》(2018)等书。
讲者简介|吴妮民:家庭医学专科医师,写作者,台北人。曾获林荣三文学奖、时报文学奖、梁实秋文学奖、台北文学奖等,著有散文集《私房药》(联合文学,2012)、《暮至台北车停未》(有鹿文化,2015),及《小毛病》(有鹿文化,2021)。作品散见各文字媒体,并获选入《散文类》、《九歌年度散文选》、《我们这一代:七年级作家》等辑。
相较之下,陈辉龙的摸索更为孤独:“国中毕业之后开始准备升学,早上到了就开始背英文,音乐、体育、美术全都踢出在人生之外,那是一个扭曲的社会型态。当时第一次感觉到人生没有希望,原本有趣的事情,却成为了演算。那时我毅然决然交了一张白卷,开始往外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他走到了图书馆,发现杰克‧伦敦(Jack London),“他一生没念什么书,写下层人民的生活,号称是美国第一个社会主义者。”但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当时的翻译较旧,用了半白话文的形式,我看得不是很懂,前去图书馆寻找《读者文摘》的中英对照版,才发现流畅无比。”《野性的呼唤》成为他第一本读完的小说,“我认为16岁读《野性的呼唤》可以不断被复诵,理解人与大自然的关系。《野性的呼唤》告诉我们,人也可能不是人,结局更激进地走向印地安森林,让雪橇狗回到原野与狼生活。我从小就对于社会不公感到不满,这本书依然是给年轻人的诚实读物。”
因著两人的青春记忆,而所选的读物虽分属东、西二个世界,但相信因著文学,这些故事也将会敲响每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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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按:20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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